车开到岔路口,江乔还在刚刚那个自作多情的联想中走神。
文学生似乎都有些胡思乱想的天赋,一句开玩笑的“熟能生巧”,她就能想到完全不相关的几年前的往事。
不过,“裴知鹤难道真的暗恋自己”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只在她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她又开始敲打自己,怎么能这样曲解他的意思。
人家只是举手之劳帮家里的后辈拍几张合影,都要在好几年之后被人恶意揣测,对弟弟的女朋友心怀不轨。
好可怜的裴医生。
裴知鹤专心开车,金丝边镜片上窗外霓虹流过,并不曾被之前的插曲影响分毫,周身气息一如既往的温和。
江乔瞄他一眼,心中罪恶感更甚。
农夫与蛇,她就是那条小蛇。
红灯亮起,裴知鹤开口,“送你回外婆家?”
江乔抿了抿唇,“您……?”
“我明天上午十点钟有手术,今晚就必须赶回去,”他停顿几秒,“对外婆那边可能有些失礼。”
她微愣,很快摇头,“外婆不会在意这些。”
连外孙女订婚前夕突然闪婚其他人这种事都能接受得了,外婆怎么会因为这种琐碎礼节刁难他。
她心里的不安,是因为难以说出口的其他顾虑。
裴知鹤还在等她的回复,江乔慢吞吞地启唇,“我……”
他笑,“怕被问到结婚的事?”
一眼被看穿,江乔点点头,不自在地别了一下头发,“……今天您也看到了,外婆那样的好奇心,只是简单解释两句根本没办法蒙混过关。”
返程车票定的是十月七号,剩下的整整五天,她都要和小老太太朝夕相处。
外婆也许不是个合格的审讯高手,但她是恰恰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对口供和编瞎话,一门功课都没出师。
小老太太今天想问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她闭着眼睛就能猜出来:
裴知鹤在家里地位怎么样,财务状况健不健康,弟弟妹妹好不好相处,裴家长辈那边同不同意两人结婚,这么忙的工作有没有时间和她约会,继承了这么多家产能不能给她管钱,两人是怎么互相喜欢的,进展到哪一步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准备在哪办婚礼,彩礼按什么标准给……
言多必失,估计她撑不过两天,就要被问得原形毕露。
裴知鹤弯唇,余光扫过她微蹙的细眉,随意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市?”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裴冉偶尔会来蹭饭,为了不让家里人怀疑我和你结婚的真实性,我希望你至少平时周末能搬到我那里住。趁没课,可以收拾一下行李。假期学校里人少,不需要向舍友解释,我想你会自在一些。”
他语速放得很平缓,眼神温和,仿佛句句都在为她考虑。
隐隐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她反复把对方的提议细品了一遍,又觉得很正常。
只是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夫妇……裴知鹤那样的工作性质,平时能不能见上面还难说,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舍友换成裴知鹤,和独自一人面对外婆的连珠炮提问,危险级别孰大孰小,几乎一目了然。
江乔微翘的眼睫低垂,小声回应,“我跟您回去。”
裴知鹤唇边的笑意更深。
她咽了咽口水,谨慎地选择措辞,“您家里……有地方放我的东西吗?”
在京大上了四年学,她的东西比起其他女生,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只是周末暂住,一个背包就绰绰有余。
只是在继父家寄人篱下的经历让她惯于看人眼色,担心自己的到来是累赘,会给对方添麻烦。
裴知鹤余光瞥过少女越来越低的小巧下巴,再看后视镜,只有一个逃避的圆圆头顶。
从发髻里散落的发梢被她顺在耳后,软乎乎的,衬得耳垂愈发圆润洁白。
她的勇气好像只够提问时候的那几秒。
裴知鹤敛目,声调更低柔,状似无意地强调前两个字,“家里有。”
-
回到京市的第二天。
手机嗡嗡震动,江乔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眯着眼睛看屏幕提示。
上午十一点整,帮外婆设的民生频道追剧闹钟。
她坐起身, 迷迷糊糊准备下床去给外婆开电视,手怎么也没摸到温润的红木床头,反倒被金属床柱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苏城。
回外婆家收拾行李,在裴知鹤身侧的商务舱座位睡了几小时觉,被等候在机场的裴家司机送回学校宿舍——昨晚最后的几个小时像是被施了瞬移魔法,快到不可置信,但又因为陪伴她的人是裴知鹤,毫无一丝称得上狼狈的匆忙。
全程丝滑到她都要产生误解,苏城和京市到底有多远?
她之前要风尘仆仆赶一天的路,怎么放到对方这里,就好像只是去了趟临市?
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除了窗外的几声鸟鸣,安静得像是被按下静音。
领证,搬到裴知鹤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国的裴冉面前改头换面,出演一个合格的……大嫂。
任务清单不长,除了已经勾掉的第一条,剩下的每一条都是未知的艰巨任务。
江乔搓一搓脸,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洗漱完,她扎起头发,打开台灯投入工作。
放假两天,除了裴知鹤昨晚发来的晚安,她的消息列表里十分安静。
江玉芬全家去了迪士尼,蒋佳宜忙着和异地男友贴贴,唯一狂闪的小群是实习公司的假期值班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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