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怔了下,这是什么问题。
“我当然是回家。”
柏宴却像是没听到般,沉默地望着他。
洛嘉被看得不自在,抽了抽手腕,但箍地太紧,努力了会,他们的姿势依旧纹丝不动。
洛嘉向来怕痛,也不强行拔萝卜,干脆就放任了。
你要抓就抓吧,记得放开就行。
冰凉的雨水渗入指腹与肌肤间,柏宴才像是突然惊醒,松开了手。
洛嘉这才甩了甩手腕,他皮肤白,手腕上因为按压而产生的淡红色像某种印记。
柏宴凝视了会那红印,才冷冷地看向洛嘉。
洛嘉头皮发麻,总觉得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
他告诉自己别和不在状态的人较劲,估计这会儿把柏宴卖了,他本人都不知道。
这时的柏宴像只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大型动物,看上去居然有点乖。
“你不是去冲浪馆了吗,怎么回学校了?”
“嗯。”
“是不想回家?”
“嗯。”
只会嗯了是吧。
你这样我们就聊不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耳边躁动不断的雨滴声钻入耳中,洛嘉听到校门口有些动静,是几个上晚自习结束的同学陆续出来。
洛嘉可不想被围观。
洛嘉当然看的出眼前的人状态很差。
剔透的水珠沿着深邃的眉骨落在细密的眼睫上,像是被撕开翅膀的蜻蜓羽翼,透着一种残忍的美丽。
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萦绕在柏宴身上。
洛嘉不由地将撑着的伞倾斜了,堪堪遮到来人的头顶。
一句话脱口而出:“没地方去的话,要跟我走吗?”
啊,美色误人啊!!
洛嘉恨不得捂住自己这张多余的嘴。
柏宴的全身,包括一根头发丝,都被作者赋予世界瑰宝般的魅力。
他是作者对漫画名《无法攻略》的诠释。
洛嘉在穿来的时候,就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始终保持旁观者的状态。
但偶尔,会有那么一两次小失误。
再看过去,柏宴身上哪有什么“脆弱”?
听听他刚才说了什么。
像不像在引诱人到自己家里的不轨者?
而且,柏宴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没地方去。
洛嘉你是不是闲的,要你多管闲事?
柏宴哪需要你个路人甲来操心?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洛嘉心里翻江倒海的后悔,立刻找了个借口准备遁走:“我的意思是我家有宵夜吃,你觉得麻烦的话…”
却不想伞下的人似乎笑了下,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不麻烦。”
柏宴示意洛嘉把伞柄给他。
伞不算大,偶尔有些风雨扫到他们。
“过来点。”柏宴看了眼差点要跑进雨堆里的小朋友。
“哦。”
他们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洛嘉看了眼身边正在收伞的柏宴,这人还很有闲情逸致地一片片将伞折好。
洛嘉有点迷茫,怎么就进行到这里了?
中间是不是漏了什么,我就这样把男主给拐回家了?
台阶边,从街道上汇集的雨水涓涓流向下水道口。
大雨冲刷着城市,街边铺面的灯光,与行驶在路上的车灯交相呼应,形成了繁华而绚烂的夜景。
洛嘉找出手机看了看网约车,前方排队26人。
今天是工作日,加上又是下雨天,哪怕这么晚了路上一样能堵到怀疑人生,等到接单后,还要等司机绕一大圈过来。
洛嘉决定还是坐公交,反正也没几站路。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摩托车怎么办?”
用吕卫阳的话,爱车就是男人永恒的老婆。
柏宴望着不远处,雨滴打在水洼上,荡起圈圈涟漪。
柏宴不记得自己有车,随口回:“不用管它。”
洛嘉想起吕卫阳介绍过柏宴那辆绝版摩托,能抵一辆豪车的价格。
柏宴看着还不太清醒,这状态洛嘉不指望他自己了,发了条飞信给吕卫阳。
嘉:柏宴的车在校门口,你们要是谁离得近,过去看下锁了没。
日就一个字:??
日就一个字:我是不是窜频了,为什么阿宴在你那里?
日就一个字:恩小霖,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一群人在冲浪馆附近找了里三圈外三圈,发现摩托车一起没了,才确定柏宴这是自己走了。
吕卫阳把出去找的人都叫了回来,让他们继续玩,他打算自己跑学校一趟。
章丹鸣跟他一起出来,问:“潞姨让我这段时间多注意,阿宴没事吧?”
吕卫阳的笑意有点玩味:“我刚确定了件事,就是不知道阿宴自己什么时候发现,有意思了。”
这边,洛嘉只快速打了个几个字:别想象力太丰富,校门口遇上的。
他关掉飞信,因为公车即将进站。
两人上车的间隙,洛嘉似真非真地说了句:“你考虑清楚啊,上了车就没法反悔了。”
好像他们即将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
柏宴直接拿过洛嘉已经打开二维码的手机,对着机器连刷两下。
洛嘉不由多看他几眼,还真是不客气!
这辆公交还有几站就到终点站,人并不多,后排还有几排空位。
司机见乘客都上齐就直接发动了,一阵惯性使得他们没了平衡,身体向后仰。
柏宴没经历过这么颠簸的车,身体不出意外地站不稳。
不过他一把抓住旁边的栏杆,另一只手还想捞一把可能会摔跤的小朋友。
哪想到洛嘉如履平地地越过他,找了个空位,并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他过去。
柏宴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无言了好几次,有时候洛嘉整个人都是不符合地心引力的存在。
洛嘉特意把窗边的位置留给柏宴,让没见过世面的大少爷感受下公交的广阔视野。
柏宴安静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橙黄的路灯滑过他线条优美的侧颜,时间仿佛停驻在他身上。
洛嘉觉得既然把人拐跑了,那他应该稍微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拍了拍身边人,示意他跟着自己的指示看:“挂在横栏上的圈圈是扶手,人多的时候可以抓住平衡身体;那个杆子中间红色的是紧急停车按钮,听它的名字就知道没事别乱按;车壁上挂着的是安全锤…”
柏宴忍不住打断了他。
“宋恩霖。”
“嗯?”
“没坐过公交,不代表没常识。”
这熟悉的直男风格,熟悉的嘴欠。
很好,看来智商至少恢复一半了。
洛嘉皮笑肉不笑:“你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柏宴听出洛嘉的讽刺,眼底漾着一丝浅淡笑意,抬手将雨珠间歇飘进来的窗户关得小了点。
洛嘉乐得轻松,不再开口说话。
下车时,柏宴直接打开了伞,还好雨小了点,两人没多久就到了小区。
蒋厉莹一听到门外的开锁声,也不打盹了,几个健步冲向大门。
刚想看洛嘉的情况,没想到后方站着一个高大男生:“你是上次见过的,嘉嘉的同学?”
蒋厉莹还记得去超市购物时,外面遇到了邢潞母子。
柏宴的模样正常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多了点谦和,至少洛嘉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蒋奶奶,这么晚过来,打扰你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老年人就喜欢家里热闹点。”
“外面凉,你们快进来。”
“奶,不是让你先睡吗?”
“我爱等就等,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蒋厉莹向来是交流困难症,分明是看到外面下雨,担心洛嘉才不愿意去睡,说出来的却全是反话。
洛嘉上辈子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这辈子不想再错过。
“好好好,不管。那你有空帮我煮两碗小馄饨吗,料我都调好放冰箱了。”
“早看到了,都说这些我会收拾,你就顾好自己…”蒋厉莹忍不住啰嗦了两句。
她其实有点奇怪,洛嘉为什么突然厨艺这么好?
说不出什么原因,她总有种淡淡的酸涩,就好像她从小护着的孩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逼着自己长大。
洛嘉脱了鞋子,给柏宴找了双备用拖鞋。
柏宴拿到拖鞋沉默了两秒,这拖鞋上面长着两只粉色小兔子。
洛嘉懒得拆新的,这双是超市搞活动买一送一的,同款黑的那双穿在他自己脚上。
他安慰柏宴入乡随俗:“听说,猛男都用粉色。”
柏宴有点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是猛男。”
刚说完,柏宴头顶就被一块松软的毛巾罩住,透过厚厚的毛巾传来洛嘉的声音。
“擦一下,要是着凉可和我没关系。”纯粹是你体质问题。
洛嘉边说,边胡乱给自己擦了擦。
柏宴抓住毛巾边缘,毛巾蓬松柔软,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
柏宴擦干头发,毛巾就被洛嘉一起拿走:“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柏宴看着洛嘉去洗毛巾,厨房里是蒋厉莹忙碌的背影,耳边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狂躁纷乱的黑雾裹挟的心跳,正在趋于平静。
洛嘉出去关门的时候,楼梯拐角处走来一脸疲惫的程舟。
程舟每天下课后会去酒店兼职当服务员,家里的大部分钱都给程女士看病用了,他如果不去赚钱连艺校的学费都交不起。
他看到正要关门的洛嘉,轻轻颔首。
洛嘉也跟他打了招呼,身后的暖光照在他头发上。
“上次那只笔筒收到了,很漂亮,已经用上了。”
“随手做的,不值一提。”
程舟偶然发现洛嘉随便一件衣服就能抵他一年工资,就知道自己那礼物不够看的。
但亲手做的礼物能被喜欢,他还是很高兴。
洛嘉:“要吃馄饨吗?我昨天包多了。”
邻居是个警惕心很高的狼崽,所以他只打算做好了,待会阳台投喂。
程舟今天遇到一个喝醉酒的三流老板,硬是往他身上蹭,被他忍无可忍地折了那只咸猪手。
虽然客人有错在先,但客人被送到医院就诊,身为始作俑者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工作也要告罄,经理今晚已经给他做了结算。
程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有些社会人就喜欢征服他这种桀骜不驯脾气的。
但却不知道,他骨头硬。
强行咬,只会崩了牙。
他饿得饥肠辘辘,傍晚时下了雨,路上很堵。
他赶到酒店就迟到了,根本来不及吃晚饭。
回去还要照顾程女士的起居,这时候收到洛嘉的邀请,人类向往温暖的本能让他忍不住答应。
但洛嘉对门再次传来了程女士的打砸声。
“程舟,你是不是回来了?”
“回答我,连你也不想理我是不是!?”
程舟苦笑了一声。
“不用了,我先回家了。”
洛嘉犹豫了下,还是没劝什么。
程舟是个有故事的人,道理都明白,只是放不下唯一的亲人。
洛嘉刚说好,身后就传来淡淡的声音,磁性、低沉。
“在和谁说话?”
“是邻居。”
“谈完了?”
“嗯啊。”
上方简短的对话后,程舟就看到一只完美得不像真人的手,越过洛嘉将防盗门“砰”一声关上。
程舟在很多地方打工过,单单是声音他就能感觉到,来人透着一种上位者的波澜不惊,哪怕那人还没到年纪,但也有了雏形。
而刚才,那人的动作就仿佛将洛嘉不动声色地圈入自己的地盘。
也像是是对外来者,若有似无地昭示。
洛嘉怎么会惹上这种可怕的人?
洛嘉还不知道,就在刚才,原著的主角攻受擦身而过。
蒋厉莹回头就看到柏宴走过来。
柏宴:“蒋奶奶,我来帮忙。”
蒋厉莹:“很快好了,你和嘉嘉在客厅里玩会儿。嘉嘉,给你同学泡杯茶。”
“好哦。”
洛嘉正在给自己泡牛奶,还加了几勺蜂蜜,闻言多泡了一杯。
柏宴看着热牛奶,一脸问号看向他,说好的茶呢。
洛嘉为了长高,每晚喝牛奶。
洛嘉在自己的家里,脾气见涨:看什么看,不喝就算。
柏宴非常能屈能伸。
屈服般地喝了几口。
蒋厉莹一看柏宴那与这老旧房子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这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它岁数很大了。我和嘉嘉住惯了就不想换,你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不会,这里很干净,布置也很好。”
柏宴并没有敷衍,屋内被蒋厉莹布置得很温馨。
米色地板,白色家具,淡绿色的墙纸,是田园风格的装修。
每一张椅背上都做了漂亮的布套,连四个桌角都扎了角垫;沙发套都是手工编织,所有杯垫是毛线勾的;每一盆盆栽上都插着小标签,看字迹是洛嘉的,上面写着每种植物浇水时间与浇水量,应该是怕老人忘了。
每一处看上去都平常,但处处都是用心生活的痕迹。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洛嘉会是这种怕痛又怕苦,又随时随地都要让自己舒服的性格。
他们在爱别人前,首先爱的是生活,是自己。
蒋厉莹将烧好的两碗小馄饨端了出来,招呼洛嘉也坐下来。
热乎乎的小馄饨飘着香味,小馄饨皮薄肉嫩,汤料里加了切成丝的蛋丝、透暗的紫菜、淡色的虾皮、鲜美的叉烧,汤面点缀着几滴麻油。
汤料是昨天剩下的老母鸡汤,单单是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料子是嘉嘉自己调的,你尝尝看。”
柏宴有点意外。
看柏宴那不太信的眼神,洛嘉挑眉:“多才多艺,想不到吧。”
“嗯,厉害。”
“……”
总觉得不像夸他。
算了,就当夸赞了。
想听柏宴一句夸奖,比登天都难。
他就不要挑战高难度的事了。
见他们吃的差不多,蒋厉莹也有点困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毫无所觉地发出了一个致命邀请:“很晚了,柏宴要不要睡这里?”
“咳咳咳咳咳!”洛嘉装作被馄饨汤呛到,大声咳嗽。
一杯温水及时递了上来,洛嘉接过快速灌了几口,蒋厉莹见柏宴反应很快,就没再走过去。
柏宴看了眼洛嘉,婉拒道:“来之前就说是来吃小馄饨的,我已经叫司机过来接了。”
蒋厉莹诡异地看了眼洛嘉,特意叫同学回家尝你做的馄饨?
我孙子,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太自恋了吧。
蒋厉莹定了定心神,也没戳穿孙子那点显摆的心思。
就是对着柏宴有点不好意思,这风雨交加的,就为了吃碗小馄饨,这是什么虐恋友情。
蒋厉莹的态度和蔼了不少,看着柏宴的目光还多了点怜爱:“那也行,你可以去嘉嘉房间玩会儿,等你家司机。”
洛嘉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最特别的是摆着好几个书柜,里面有许多名著和平时看的书。
书桌上是试卷和题册,都很整齐地叠放着。
洛嘉的房间和上一世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各种竞赛的奖状奖杯。
柏宴环视一周,没发现那只巨熊。
虽然已经确定那只熊并不是所谓的女友送的。
一个摆在桌面上的相框吸引了柏宴的注意力,那是洛嘉十岁左右去游乐园抓拍的。
洛嘉洗完碗筷,哄着蒋厉莹去睡觉,刚觉得快过完这跌宕起伏的一天,转眼就看到柏宴在看他的相框。
糟。
忘了这东西了!
951怕洛嘉到新世界感觉突兀,童年照片用的是洛嘉前世真正的长相。
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男大十八变,重点是谁没事会来洛嘉的房间啊。
问就是后悔。
951没想到马前失蹄。
洛嘉也后悔今天怎么就心软了那么一下,把人给带回来了。
柏宴对第九任的异常非常敏锐,难保不会成为以后的隐患。
柏宴听到洛嘉进屋的声音,已经放下了相框。
窗外的淅沥雨声间歇地传入室内。
洛嘉:“你刚才在看照片?”
柏宴拿了本桌上的悬疑书翻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那是你?”
柏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
洛嘉走过去,将相框扣下:“是啊,小时候和现在有点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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