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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 闻笛(第2页/共2页)

nbsp; 她没说的是,他还说,“这辈子遇见她很幸运,只是跟着他戎马半生,欠了她,愿她以后也能活得痛快,自由自在。”

萧荆,我很痛快,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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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地处严寒,到了冬日,街上行人全都皮裘裹身。尤其到了晚上,天寒地冻,西宣除了中心地带的青楼和酒馆,其余地方也是早早关门入了被窝。

无疆的住处颇为偏僻,入了巷子更为冷清,人声寂寥更衬得这夜冷人寒。西流见无疆身上只裹了件极薄的外衫,心想着小武刚得来的那件火狐裘倒是不错,暖和又好看,幸好还没送出去,正好明天去问他要来。

夜风扫地,卷起地上落叶,一时间漫天飞舞,竟然有种荒凉的美感。

“小白花,有什么爱听的曲子吗?”西流摸了摸腰间,问道。

曲子?无疆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幼时逃亡时听到过的一支,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夜,一个年迈的老者低沉地吹起,苍凉萧瑟,引得一众边境流离的难民沉默叹息,无疆还没来得及问曲子的名字,老人就冻死路边,依旧保持着吹埙的姿态。她这辈子只记得这么一首曲子,如今还依稀记得几个调子,轻轻地哼唱起来。

声音清澈悠扬,带着几分青涩。

“关外月。”西流将笛子放到嘴边,刚好接住无疆断掉的音节,无缝吹奏起来。许是如今月明安平,许是笛音清越悠扬,或许是吹奏之人仍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心性,原本沧桑悲壮的调子竟被吹奏得婉转动人,无疆正听得入神,就在一个高音转折处,突然“嗷”的一嗓子从天而降,划过天际,落在他们耳边如滚雷般炸开。

“哪个天杀的小兔崽子,大晚上不睡觉整些破烂玩意儿,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西流立马停了吹奏,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的某个窗子后面,原以为那人就此平了愤怒,没想到人家又立马来了句:“要耍朋友上别处去,不然老娘下来收拾你,让你尝尝我们家铲子的味道!”

西流盯着那窗子怔了一会儿,似乎不能理解“铲子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面对这个原本气氛美好如今被破坏得一点渣都不剩的夜晚,他有些无辜又歉疚得摸了摸鼻子:“在山野里住惯了,都是些昼伏夜出的‘朋友’,有些……考虑不周,实在对不住,连累小白花你一起被骂。”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其实无疆丝毫没有半夜被人劈头大骂的窘迫,看他一副莫名其妙得知自己犯了错又连累伙伴的少年模样,莫名心情大好,突然间很想笑,转眼看到他月光下发红的耳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一个人无声地笑起来。

“怎么?”西流见她把头转向一边,不由得问道。

“没事。”无疆自然地转过头来,已然换上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然表情。

西流将笛子收回腰间,拂去方才的小小尴尬,端出学问来:“这首‘关外月’是昔年一位诗人游历边境时所作,它不单单是首曲子,还有词,讲得是战火纷飞,饿殍千里,流民无依,不过这里的流民并非一般四国边境的流民,而是特指北洲和东朝之间一个叫塔依的部落,他们原本住在高山森林之中,与世隔绝,但后来不知被谁发现山上有治伤妙药,乃军队急需之物,于是铁骑踏上高山,塔依无处容身,只能下山面对这个战乱的世道。”

“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无疆不由得关心道。

“后来,大部分就像词里说的那样,饿死边野,冻死月下,葬身于战争铁蹄。但塔依部落的人居于高山深林,常年与野兽花草为伴,虽因与世隔绝而心思单纯,却也身手矫健敏捷,熟知医毒,有些凭着这些本事入了各国谋生。”

“那他们,也会成为敌人?”无疆突然问道。

西流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入了不同国,若打起仗来,自然会成为敌人,他默了一下,道:“是。”他见无疆不言语,便又道,“我们该为了家国而战,但国破家亡,又该如何?有人忍辱负重积蓄势力试图复辟,也有人失去家国之后只为自己和后代而活,就此归依强国,经历几代彻底融合。西疆原是个多部落国家,征战杀伐最后一统,也许比邻而居每日结伴而行的两人,数代之前的祖先曾是挥刀相向的仇敌。仇敌成朋友,朋友成对手,就跟天下分分合合一样无可奈何。人活于世,有自己必须坚守的东西,也有为了生存而必须选择的立场,也许你会觉得残酷,但其实,还能选择本身已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西流原想宽慰她,但是说完才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被无疆轻轻打断:“我明白。”她抬头看他,目光犀利,“这世道,有时候生存是第一要义。”

西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从上而下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如鸦羽般洒下,脸柔和清丽,却又比寻常姑娘多了几分英气,最多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何周身弥漫历经风雨的凛冽气息,正思索着,只听得身边人道:“我到了。”

西流抬头,一扇简朴的木门已在眼前,才觉时光流逝之快,路程之短,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点头:“那我走了。”

无疆利落点头,表示送别,目送他走了几步,正欲转身开门,却见他又突然莫名其妙折了回来。

他走到跟前,从腰间拿下一个令牌,放到她手里:“今后若有事情,可到将军府来找我,若我不在,你可拿这个令牌来皇宫寻我。”

无疆见令牌上刻着一个肆意洒脱的“流”字,周边黄金点缀,虽不知这个令牌代表何等权利地位,只知光是这个令牌本身就非常值钱。

“谢谢。”

见无疆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令牌,西流感到一阵身心舒畅,终于步伐轻快地走了。

西流走后,无疆推门而入,可就在踏进去的瞬间,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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