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无疆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云落的言行举止,然后找机会近身,或者寻个绢帕之类的近身之物,来确定云落姑娘是否昨晚跟李敬宇接触过,是不是跟凶手有关系。当然即使凶手就是这位风华绝代的云落姑娘,她也不会怎样,只是想知道到底是用何种方式杀的,纯粹是出于技术上的好奇心。却未料,花魁姑娘和状元郎,还有这样一段悠长的过往。
“好像一不小心偷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个房间几乎一片漆黑,只有缝隙里散落的零星烛火,西流倚在无疆身侧,用气音轻轻道。
无疆仍专注于云落的一举一动。
“你说,真有人要杀云落姑娘么?”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干脆的声音自左侧传来:“难说。”
“会是谁呢?”
无疆收回投向缝隙的视线:“谁都有可能,不过赵世琛的话也未必真,许是云落姑娘挡了他的路,变个法子让她走而已。”
“我看状元郎的痛苦和担忧不似作假,他似乎对云落姑娘仍抱有很深的感情,不只是内疚。”他道。
“人前表演谁都会,只是技术高低而已,表现得情深一片又如何,还是看最终的选择。”她的回答理智得近乎冷酷。
“你似乎不信很多东西。”
“并非不信,只是不太容易信。 ”
并非不信,只是不太容易信?他细细想着,一个人要真的懂得一些道理,一定是在这上面得了很多教训。他侧头看她,缝隙中透过来的烛火正落在她的眉间,浓密修长的睫毛在眼上洒下一层阴影,眼睛深幽得看不清,她开口道:“云落姑娘人前嚣张,人后失神,她才是那个怀抱着深厚感情,走不出来的那个吧。”
还未等他回话,隔壁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他们再次向缝隙望去。
云落尚未吩咐,那人便推门而入,她却并不惊讶,只是抬头轻轻唤了一声:“十三娘。”
这个被叫做十三娘的女子,并不如柳絮阁的大部分女子一样年轻,额角泛出细密的纹路,可这几道纹路不但没有折损她的容颜,反而更增几分动人风致。她的身上毫无柳絮阁姑娘身上的那种脂粉气息,反而有一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江湖气。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云落:“傻孩子,我都听到了。”
“十三娘,我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等他来找我,像所有男人一样拜倒在我的裙下,我用真名,我让画师画像,我弹奏我们共同谱写的‘染云之落’,就是为了让他认出我,认出当今柳絮阁的云落就是我夏云落,我要叫他后悔,叫他难受,叫他回来寻我!我用了三年时间,我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等到这一天了,我怎么好像开心不起来呢……”
十三娘轻抚那如墨的长发:“因为你内心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
“我等他,等来一封诀别信,我寻他,寻来一场浩大婚礼,我用尽了盘缠,折断了骨头,被人欺凌,失去清白,而他呢,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圆满,真是讽刺,要不是你那时救我,我就死在了街头。”泪水无声的从眼中滑落,湿了衣袖,“可是为什么啊,一个人最快意的时候不便是复仇的时刻吗,为什么我看到他痛苦难堪的模样,我心里似乎更难受了,我竟然不能忍受他低头的模样,竟然隐隐地奢望他永远是那个文采风流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赵世琛。十三娘,我想我是疯了……不,我是彻底败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十三娘看着她绯红的双眼,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却在指尖碰到肌肤的瞬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发烧了,你今天吃药了吗?”
云落摇头。
十三娘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左侧的抽屉取出一个棕色药瓶,拔出上面的软木塞,将一颗橘色药丸倒入手中。
梳妆台与无疆一墙之隔,拔掉软木塞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药味顺着缝隙飘了过来,正是那天她闻到的那个凛冽又霸道的奇怪味道。
“是鬼香丸。”耳畔声音轻轻道。
“那是什么?”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一种压制伤势、缓解痛苦的药,由蛇胆虎骨为药引,和藏榠花青岚草烧制而成,色泽橘黄,气味独特,武者若是练功过程中内神受损,可用它来维持元气,缓解伤痛。”西流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你似乎懂得很多。”
“久病成医罢了。”
这样云淡风轻的回答,无疆略微怔了一下,转头问道:“你生病了?”
正巧,他也在此时回过头来,两人陡然间四目相对,他轻轻一笑,轻声对她说:“都已经好了。”
那一束微光正好落在他暗如海潮的眼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疆好像看到了那个深潭底下的一些东西,直白又温暖,她被这温暖轻轻蛰了一下,心中顿起波澜,她连忙把头转回去,道:“你不奇怪柳絮阁花魁为何会服用鬼香丸,为何会武功吗?”
他似乎不以为意:“东朝南国重文,西疆北洲尚武,西疆不少女子自小习武,不说江湖女子,有些高官王族的深闺之秀都有习武师傅,云落姑娘身份特殊,习武保护自己也无可厚非,只是教她之人……”
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那位叫做“十三娘”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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