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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诗中的三峡(第2页/共2页)

沾裳。

唐?李白《宿巫山下》

三峡中,留诗最多的是巫峡,其次是归州,即今天的秭归。这是因为巫峡中有神女,归州是屈原的故里。还有一个特点,即写巫山神女的诗中,多半都有猿声出现。上面两首,皆写到了猿声。神女是美丽的传奇,猿声是苍郁的野趣。同平庸的人间生活相比,它们都含了一点凄凉。因此也就能特别打动饱受磨难的诗人的心了。实际上,神女与猿声,已成为了诗人出尘生活的对应。诗人们亲近三峡而写出这么多苍凉的诗句,多是人到中年,对人世有了深刻的体验之后。实际上,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条奔腾不息的三峡。自然的三峡,我们可以截流,但生命中的三峡,却是不能做这样蠢事的。我们被眼花潦乱的现代生活折磨得透不过气来,总得在心中,给爱情至上的神女,给唤醒人们回归自然的猿声,留下一个位置吧。



现在的生活,越来越依赖于工业科技,电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为了给向现代化迈进的中国提供更多的电能,三峡将成为世界最大的水电基地。在一个水电专家听来,三峡的涛声都是电能的呼啸。可是,在一个诗人看来,三峡的涛声永远是夺人心魄的生命的激流。

西南万壑注,劲敌两崖开。

地与山根裂,江从月窟来。

削成当白帝,空曲隐阳台。

疏凿功虽美,陶钧力大哉!

唐?杜甫《瞿塘怀古》

这是三峡的最好的赞美诗。中国没有任何一段江流可以和三峡匹敌。有其江流迅猛者,没有其长;有其长者,没有其气势;有其气势者,没有画廊一般的两岸,有如此之两岸者,没有其曲折、雄峻……。

可是,这样一段江流,马上就要失去了。

站在三峡新坝的工地上,我在想,我们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我们的生活已日益资本化、工业化、模式化。这是一个无法培植艺术个性的时代,更不用说艺术人生了。可是,历代讴歌三峡的诗人们,不管经受多么大的苦难,他们所追求的,无一不是艺术人生。

在三峡这首汹涌澎湃的史诗中,有时候,我们也能听到一些抒情的小夜曲。

暂借清溪伴钓翁,沙边微雨湿孤篷。

从今诗在巴东县,不属灞桥风雪中。

宋?陆游《巴东遇小雨》

三峡两岸山中,有无数条美丽的溪水注入长江。最有名的,当数昭君浣纱的香溪了。西陵峡中的香溪,有昭君故里堡坪村。关于昭君,苏东坡是这样写的:

昭君本楚人,艳色照江水。

楚人不敢娶,谓是汉妃子。

谁知去乡国,万里为胡鬼。

人言生女作门楣,昭君当时忧色衰。

古来人世尽如此,反复纵横安可知。

这是一首杂言诗,作者从昭君的命运感叹人世的坎坷。王昭君——这个被称为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明妃,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永远的美丽,永远的芬芳。古人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三峡灵气该滋养了多少闻名于世的风流人物。

每年春天,桃花灼灼之时,香溪河中就游动着一种新奇美丽的桃花鱼。洁白、淡红,像千万瓣桃花洒满河中,岸上桃花水中鱼,走到这里,你分不清哪是桃花哪是鱼。

跑到三峡来暂作钓翁的陆游,钓的不知是不是这种桃花鱼。设想一下,霏霏微雨之中,将飘泊的孤舟系在软软的沙滩上,然后披一袭蓑衣,就着摇船汉子的酣声,抛出长长的钓丝。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鱼没有消息,但却从清溪中,钓起了一串串鲜活的诗句。

如此钓翁,乐莫大焉。

再看这首诗:

千条白练照江边,无数歌声透晚烟。

棹到中流真自在,浑如天上坐春船。

清?干传一《宁河晚渡》

如此钓翁,其乐融融。

还有:

荒山茅屋短墙边,临水桃花一树鲜。

可见春山原不吝,最无聊处也嫣然。

清?郑成基《峡中见桃花》

撇开三峡的涛声、猿声、云雨和险滩,单单拈出茅屋短墙边的一树桃花来,其独到的野趣,跃然纸上。

还有一首写桃花的: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畬。

唐?刘禹锡《竹枝词》

“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三峡桃花,开在烟火人家之中。峡中的春天,虽然来得迟些,但那嫣然的春色中,却浸满了浓郁的三峡风情。

还有一首诗,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却更显得清纯可爱:

缥碧断崖下,深红古庙寒。

春风吹塔影,一簇好林峦。

清?张问陶《上真观》

上真观,旧名真武观,俗称流来观。其址在秭归西十里沙镇西口,平地突起一小峰,观建在峰上。江水上涨,终不漂没,这座被称为“佛屿孤灯”的上真观,是古归州的八景之一。

在众多的三峡诗歌的韵律中,我们很少听到佛鼓禅钟。大概本来这里就是佛国的净土,慈悲为怀的观自在菩萨,自有更多的苦难之地需要她。但是,张问陶的这首小诗,让我们看到了三峡的远离尘嚣的另一面。春风中的塔影,比之春风中的桃花,似乎更能触发人们的灵感。岁月如水,浮生若梦,听听这砖塔上的桅马风铃,我们怎能不联想到东方的大思想家孔子面对滔滔江水发出的感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忙生俗,静生雅,虽然不是规律,却是我生活的经验。我想在这一点上,许多诗人肯定会有我同样的感受。在红尘中忙忙碌碌的人,是不可能礼佛的;心若非闲静到极致,也决不会品到什么禅味。忙人来三峡,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细细品味三峡的山川风物呢?

为了生活,一个人必须奔波劳碌,但他的心,却应该安静。静生定,定生慧。一个有智慧的人,生活才有品味。众多来三峡的诗人中,欧阳修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请看他的《虾蟆碚》:

石溜吐阴崖,泉声满空谷。

能邀弄泉客,系舸留岩腹。

分月窟,水味标茶录。

共约试春芽,枪旗几时绿。

虾蟆泉位于西陵峡段。乘轮船出黄牛峡,过南沱不久,便会看到江南岸有一巨石挺出于明月峰麓,形如一只蹲踞江边的虾蟆。这虾蟆石后有一个石洞,流出一股泠泠的泉水。这虾蟆泉水色清碧,水味甘美。唐代的茶圣陆羽来此品尝,誉其为“天下第四泉”。

北京著名的政治家欧阳修,因得罪权贵,曾被贬为夷陵县令。这位官埸失意的大诗人,于是悠游三峡,于浩浩江流之外,另寻清冽如饴的甘泉。“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远古的歌谣早就这么咏叹。欧阳修专程驾船寻泉,雅兴如此之高,恐怕还是那“清”与“浊”的概念在起作用,使得他那么专心志致地寻找人生真谛。

三峡的泉水好,三峡的茶叶也是茶中的珍品。不少诗人们来此,都免不了要用三峡的泉水,沏一壶三峡的绿茶,邀几个弄泉客,在月色空濛之夜,细细品尝这难得的珍味。茶道,作为日本的国粹,一直保存至今;品茶,也一直是中国古代士大夫修养的表现。一只白瓷在手,淡淡茶香在胸,顿时,命运的重荷消失了,只有轻松,平易和谐和。难怪古人说,茶道即禅味。品茶,会使你进入到宁静和无妄的状态,你的生命深处的“自我”也是那么地清晰明晓。于是,你顿生难以言喻的喜悦,一种超越理智的东西使你有了永远的获得。

这便是艺术人生的体验。

同宗教人生相比,艺术人生虽然没有它执著,却更活泼,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古代的诗人们,在三峡这片神奇的山水中,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找到生命的对应。

旅游作为一个新型产业,是近年来才出现的。但古代的诗人们,多半都是名符其实的旅游家。他们徜徉于山水之间,面对天造地设的美丽风景,而生发出种种奇思逸想。我读过一些西方游记,所记述的多是自然的迁徙和变化,很少融入个人情思。而我们中国则不同,“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这种从物我相吸到物我两忘,是东方人特有的审美体验。

诗人们在三峡的审美体验,无论是淡淡的哀愁,还是出尘的遐想;是执著的狂放,还是庄重的唏嘘,那人性的灵光,无一不在他们的韵律中闪耀,那“心智”的并发,无一不在三峡的岩壑间撞击,发出震聋发聩的金石之声。

我认为,像三峡这样奇异的山水是站在时间之外的,作为人类生活的象征,它永远屹立。而我们诗人中的每一个,都生活在时间的内部。时间可以击败他们,但时间没有对三峡构成威胁。可是,现在,人类取代时间而给三峡带来了大限。三峡存在于世的最后期限已经屈指可数了。对于现代化中国来讲,它可能是一个福音;对于我们诗人,它只能是一个悲剧。

由诗人们创造的三峡的史诗该在我们这一代诗人的手中结束了。告别三峡的挽歌,已在我们的心中弥漫。此刻,我们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唐?陈子昂《度荆门望楚》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唐?李白《渡荆门送别》

陈子昂和李白,都是以旋转风涛的才情,留下他们告别三峡的瑰丽诗章。在攘攘人世,他们永远是与三峡涛声媲美的“狂歌客”。他们有悲哀,但他们更多的是沉雄;他们有柔情,但他们更多的是直冲云天的豪气。我们今天的诗人,告别三峡,应该有古诗人的这种云水胸襟,即使要唱一曲挽歌,也应该携雷带电,像三峡一样,成为人间的绝响。事实上,当代就有那么一位“狂歌客”,写下了一首告别三峡的诗章。

告别西江石壁,

截断巫山云雨,

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

当今世界殊!

毛《水调歌头?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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