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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青山自在红(第2页/共2页)

bsp; 放下“妄”,放下“执”。否则,你进不了真如禅寺。



原以为进了山门就算进了寺门。却不是这样,两门之间,还隔着一片宽广的田畈。

一进山门,站在可以行车的洁净的田间道路上,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一大片平坦的田畈,稻子收过,留在水田里的短短的稻茬,泛着星星点点的金黄。一条溪水在田畈中间蜿蜒流过,宛如围绕真如禅寺的一道彩虹。这是一个久旱的秋天,山下的一些小溪已经断流。这条溪水却仍然水流汩汩,无人捕捞的小鱼在卵石间嬉戏。溪岸及田塍潮湿的泥土,覆盖着青苔和一些羊齿植物。虽然早已过了霜降,它们仍是那么葱绿。畈田中三三两两的枫树,孤秀挺拔,火红的树叶在夕阳中散发着燃烧的诗意。准确地说,这田畈应该是山中的一块盆地。它的四周都是林木茂密的青山。

中国古代建筑,无一不讲风水。宗教建筑也不例外。宋代道士杜光庭,专门写了一本《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将全国的道场,分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些洞天福地,容纳了道家风水的精华,它们把抽象的阴阳、五行生克的概念具象化,使其房屋、山水、风向、阳光都显得井然有序,并相信这种排列会产生那种趋吉避凶的神秘力量。这方面,佛家尚无专著,但从我到过的寺庙中,还是可以看出建筑师们运用风水的匠心。象湖北当阳玉泉寺、浙江普陀山法雨寺、河南嵩山少林寺、北京香山卧佛寺、浙江宁波天童等,莫不依据风水原理,形成了蕴含深刻的建筑理念。站在这个田畈中间,我感到真如禅寺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它的山门,实际是两条小小山脉中的一个豁口。站在山门外,你以为进去就是庙院,谁知入门并非登堂入室,而是见山见水。寺之四周,山翠环绕,略无缺处。更有寺后的岗峦,次递而上,叠叠增高,烟云缥缈,如在佛境。

关了山门,你什么都看不见,进了山门,竟藏着一方绝妙山水。如此风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禅境。

置身在这种禅境中,我忽然觉得历代禅师的灵魂,都化成摇曳的菊花,牵引我的视线,启悟我的心智。佛在这云居山中,并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现,而是火红的树叶,淡蓝的炊烟和静穆的竹林。这些典雅的风景,显示佛的至爱、至静。

由此,我想起虚云和尚的《山中歌》:

山中行,踏破岭头云,

回光照,大地无寸尘;

山中住,截断生死路,

睁眼看,千圣也不顾。

山中坐,终日只这个,

碎蒲团,没教话儿坠。

山中卧,骑驴骑马过,

主人翁,无梦也烁破。

这老和尚,行住坐卧,皆在山中,他是那样的安祥和沉默。这位得道的禅师,在云雾中也好,在蒲团上也好,他既不思索,更不作任何暗示。大地与心境,皆无寸尘。真如禅寺与他,已经合二为一了。山门内,有山有水,处处鲜活。问题是你必须要走进这座山寺,也就是说要能越过赵州把关的关口,才能进入真如禅寺,或者说,进入虚云和尚的内心。

跨过小溪,快到寺门,路边有一棵高大茂盛的白果古树。树下有一水井,名曰慧泉。我走近细看,只见在树下立有一块木牌,牌上写有一偈:

慧泉依在老树旁

映月春秋天地长

一轮古镜涵千影

万载晴光浴太阳

开眼不从人力凿

高流岂逐世情忙

钵盂掷在清霄上

亦任烟云作布裳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景色之中,读这样的一首偈诗,不觉有一股出尘的清气,自我肺腑间生出。在山泉水清,象我这尘世的浊人来此,免不了扪心一问:你生命的激流,究竟是醒世的慧泉还是污世的浊波?掷在清霄上的,究竟是你的钵盂呢还是刺人的矢箭?

我想,许多来游真如禅寺的人,肯定会掬一捧慧泉喝下的。我并没有这样做,这并不是我自视清高,有意欺谩芸芸众生。而是觉得我不知道应该自何处来消受这一捧出世的甘冽。



我尚在慧泉旁流连时,一位僧人路过,对我说:“你若游寺,就快去,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关门了。”

我便又急匆匆地走进真如禅寺。

四山苍茫,松竹相拥,真如寺是山中唯一的建筑,这更加增加了寺的神秘和峻肃之感。进得寺门,首栋是天王殿,其后是大雄宝殿。我匆匆转了一圈,感到冷清。一个年轻僧人在回廊前走过,口中唱着经。这情景,你说是置身在唐朝、宋朝、清朝都可以。寺中没有任何一点是现代的东西。那些千年不变的庙中陈设,甚至僧人们的神情,都被锁死在某个时间。佛在我们尘世的时空之外,但对于寺庙来说,情况并不是这样,我到过很多寺庙,它们早已现代化了。游览其中,有一种失落感。那些印制粗糙的游览门票和收录机里播放的佛乐梵音,让你感到佛已消亡。我特别希望能看到古风犹存的寺庙,真如禅寺满足了我的这个愿望。但当我在大雄宝殿礼佛时,一个小小的插曲又让我产生了另一种失落感。

当时,清静的大殿内,只有一个僧人值班,我进了香以后,便在香案前的一个蒲团上礼佛。那僧人走过来,指责我:“这是大和尚专用的,你怎么能用?”

香案前有三个蒲团,我选择了中间那个大的。我并不知道这是大和尚专用的,僧人的指责顿时使我失去了刚刚滋生的亲切感。佛面前人人平等,难道庙中也有如此森严的等级么?我对那和尚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走出了大雄宝殿,并对我的不愉快作了检讨。因为,这一念既起,便又滑入了“妄”与“执”。人虽然进了庙,却依然在“赵州关”外。

但是,由此我想到了虚云和尚说的“现代人的根器很钝”这句话。那位僧人从严格执行庙规来看,并没有什么过错。他错就错在虽然懂得庙规却不懂得佛。虚云和尚走了,难道佛也离开了这里么。

我相信,这静寂的寺院中一定藏有修行的高人,只是我佛缘尚浅,不得一会。能见到的,只能引发我佛事式微的感叹。

信步廊间,浏览那些楹柱上的对联,又使得我刚刚丧失的亲切感回来了。这些对联深契佛理,又文采斐然,我随手抄下几幅:

西归堂:

日轮西去了,知婆娑光阴有限

净土归来时,信极乐寿命无穷

大肚罗汉:

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只剩得大肚宽肠,

不知众檀樾信心时用何物供养

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

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有什么来由

天王殿:

尘外不相关 几阅桑田几沦海

胸中无所碍 满湖明月满云山

未跨门栏 漫言休去歇去

已到宝所 那管船去陆来

这些对联,足以提升真如禅寺的份量。我想,这应该也是虚云和尚的作品了。虚云愿力宏大,只是后继乏人。善与恶,都是人类给与自己的。离开人群,我们找不到善,也找不到恶。虚云在人间广种善根,但他最根本的追求,是既不向善,也不向恶的。佛存在于人类正常的价值判断之外。作为本世纪最杰出的和尚,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善与恶的轮回中找到他。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幻影。

走出大门,经守门僧的指点,我又去拜望了虚公塔。我不相信虚云长眠在这里,此时,他可能在这深山的某一处,和赵州和尚一起,正在忧心忡忡地研究现代人的根器问题吧。

夜色完全降了下来,下山路上,车灯是唯一的光明。渐渐加重的失落感,促使我吟成了一首歪诗:

久慕云居地,相逢暮色中。

禅枝惊宿鸟,石涧听幽钟。

老树惊心绿,青山自在红。

赵州关已闭,寂寞望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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