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抬起脚时,那台阶上分明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脚印。
是血!
代桃大惊失色:“郭半农,我帮你摇铃,跟我一起出塔!”
郭半农的目光终于望向了她,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不!”
随着挤出的这个字,他嘴角立刻渗出鲜血,落入早已褴褛的衣襟中。
出塔?
呵。
这塔对代桃来说,只是一次可有可无的历练,是背着充足的资源,毫无负担爬到六十层就可以交办的差事。
但对郭半农来说,这是他翻身的机会,是争夺资源的入场券,是修仙路死也要踏过的一道天堑。
从他出生起,便知道人分三六九等,他是奴籍,出生即是世家家仆。
娘亲侥幸给世家公子当过奶娘,他便与那公子一起长到五岁,玩泥巴、打雪仗,春去冬来,无忧无虑。
可到五岁开蒙,他发现公子可以读书写字,他只能劈柴挑水。若是讨得公子开心,赏他一枚玩腻了的玉佩,便可以为全家人换来半年的口粮。
他沾着公子的光,能吃精米,吃白面,可这些东西捧在手里却并不属于他,只消公子一个不开心,顷刻便会失去。
但他从未抱怨过,他可以给公子当脚凳,做牛马,谁让这座府邸便是他全家存活的希望的呢?一家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便是穷苦些,日子总也能过下去。爹说人要老实本分,娘说人活着就要忍耐,郭半农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脱去奴籍,攒些钱买下一亩地,让他老实本分的爹和终生隐忍的娘,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可这世道何其不公!暄州大旱三年,人间饿殍遍野,世家府邸虽有存粮,却也要上交赋税,为修仙者供奉烟火。他永远都记得,他盼望一生可以脱去奴籍的机会,来得这样惨烈——府上因为没有余粮,要遣散奴仆。
说是遣散,那便是要赶出去等死!他们这些家奴终生苦役,出去后连城门在哪都分不清,又何谈谋生?他记得分明,娘亲跪在小公子面前求情,希望可以留下他们一家人,字字血泪,泣不成声。
但小公子只是冷冷地说:“看在奶娘劳苦的份上,你家可留一人。”
一人……他上有一位兄长,下有一个妹妹,现在生存的机会却只能给一个人。
三个孩子,逼得娘亲如何选择?
最终,这个生还的机会落在了郭半农身上。
郭半农死活不愿,想放弃机会跟全家一起出府。在那道大门前,一生老实本分的爹爹第一次举起了棍棒:“你要是敢跟出来,我立刻就打死你大哥,打死幺儿!”
郭半农不信,硬是追了上去。爹爹当即抬棍,敲断了大哥的腿!大哥凄声厉厉,却咬着牙对他说:“弟弟,你是全家最聪明的,你活下来,我们郭家才有未来。”
郭半农愣在当场,看着府邸的大门缓缓合拢,爹娘的身影混在那些被赶出府、脱了奴籍的家仆中,伶仃寥落,不见踪影。
这世道张开了凶悍的口,将他这一生的快乐吞吃干净。
从此郭半农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出人头地!
他熬过了漫长又黑暗的岁月,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得到了测灵根的机会,有风系丁等,因为是变异灵根,才可侥幸拜入伏羲山。
可惜来到伏羲山才发现,这修仙之路并非凡人想象的一步登天,而是终生磨炼的开始。
他无宗族、无背景、无可仰仗,修仙的每一天,都只能看着别人手里的资源眼馋,默默苦修。
这一路他花费了近百年,爹娘早已离世,兄长与小妹杳无音信,他逆流而上,步步艰辛,修上三品,却终究无人可分享。
便是到了三品又如何……多少天骄才子、资源禀赋之人困顿三品抱憾退场,郭半农想争,便只能拼自己这赤条条一命!
门派大比他走不通,五课六艺他走不通,能走的,便是这条登塔之路。
伏羲山自成立以来,还没有丁等灵根弟子登上七十层的先例,他郭半农非要做这开疆拓土第一人!
便是血溅五步,也要踏出一条无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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