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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 入梦(第2页/共2页)

山洞口,也映亮了来人的面容。

“循着血腥气在附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他目光在卫蓁身上扫了一遍,声音透着雨夜的微凉,“还能走路吗?”

卫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点了点头。

祁宴让她跟在身后,二人一同出山洞。

雨水哗啦啦浇灭了火折子,黑暗中,只能借微弱的夜色辨别方向。

走了几步,卫蓁被绊了一下,祁宴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如是又走了一会,卫蓁几度被绊倒。

“少将军,我有点看不清。”她双手扶着他的手臂,声音轻轻的。

祁宴低下头,看少女全身衣裙湿透,面上沾着树叶血痕,玉雪一般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唇瓣依旧红艳,犹如那诗文中山里的艳鬼一般。

而那双素来明亮的眸子,此刻失去了光泽,也变得黯淡无光。

祁宴隐隐发觉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我自小便有的毛病,一入夜便难以视物,此刻眼前一团漆黑,只能靠表哥带路,方才种种实在不是有意为之。”

或是因为心有愧疚,称呼都改成了表哥,声音柔柔的。

祁宴本想带她此刻下山,然而雨下得愈发大,夜间行路困难,山林中极其容易迷路,她又不能夜间视物……

“我们先回山洞,等雨势小一点再走。”祁宴道。

卫蓁点头说好。

祁宴在前头带路,身后人摸索着前进,不经意间,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臂膀微微一僵,偏过脸来,看到少女目光渺渺,眼中虚无。

祁宴轻叹一声,道:“路在这边。”

他与她掌心与掌心相贴,雨水顺着细缝滑下。

身后人走得缓慢,时而撞到他身上,他能感觉到掌心之中她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想要抽出,却又没有动作。

一个掌心温热,一个肌肤冰凉,相触如同雪片触于火。

雨水落在草叶上,发出沙沙声,少女的心乱成一片,跌跌撞撞间,只能依靠身前人。

回到山洞,卫蓁将手从他指间滑离。

祁宴让她在这里等着,不多时,他牵来自己的马,怀里还抱着几根尚未湿透的干柴。

篝火支起来的时候,卫蓁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看清楚了对面坐在石上的少年。

“好点了吗?”祁宴问道。

卫蓁点点头,垂在袖摆上的手不自在地收紧。

已经是第二次了,叫他看到自己这副浑身湿透的样子。

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身都是水,鸦发上水雾潮湿,有一绺碎发从玉冠滑落下来,轻贴清瘦的面颊。

洞中气氛微妙,有些事心照不宣。比如此刻,他与她不约而同没有看对方,只盯着面前那小小的一团火堆。

良久,潮湿的洞穴中,响起他清和的声线:“你夜间不能视物的病,是从小便有的吗?”

卫蓁眼帘微垂。

也不是自小才有的,是七岁那年,她与妹妹起了口角,争执之间,被推搡在地,眼睛磕在石头上,方才落下的毛病。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京都,祖父本想将阿弟和她留在父亲身边,可出了这遭事,知晓父亲和继母并不待见他们,将他二人带了回去。

过于私密的往事,卫蓁只想埋在心头。

她轻声道:“小时候不小心磕到石头上落下的毛病,祖父也给我找过民间的大夫,虽然稍微医好了点,但目力还是受了损,白天并无大的影响,但每到夜里,若不点灯便无法视物。”

祁宴看向她,她那双眼睛生得极其漂亮,弧度柔美,睫毛纤长浓郁,清眸在顾盼间生辉。

然就在右侧的眼帘之上,有一道极小的伤痕,因为岁月痕迹已变得极浅,唯有低垂眼帘时,方才隐约出现。

她的面容笼罩在温暖的火光,抬起眸道:“其实我也有一事想问少将军。”

“何事。”

“我想问,倘若我在伤了景恪的第二日,你来见我,若我推托不肯露面,那你会怎么做?”

卫蓁想知道这个答案。

因就在她的梦境之中,实则她染了病并未去见祁宴。是后来祁宴见了弟弟,弟弟转述告诉她,“祁宴手中有证据,似要上报楚王。”

冥冥之中,卫蓁觉得这个梦暗示着什么,好似代表着她另一种不同的选择。

子不语怪力乱神。放在从前卫蓁不会多想,可近来因为梦魇,阿弟给她找了几个方士,她听说若人前世遗憾未尽,便会托梦而来。

她心中有一道声音,迫切地想要验证,那梦是不是她的前世?

梦中的人会不会和现实之人有相同的动机?

祁宴道:“那日本意是想见你一面,从你口中套出实话,你若不肯见我,我便会去找你阿弟,照样也能验证一些事情。”

卫蓁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昨夜,她又做了那个怪异之梦。

原来在那个梦境,又或者前世中,她和他后来还见了一面。

春日午后,晴阳正好,少年约她在院中见一面。他一身竹青色的衣袍,清致如同松柏。

“关于景恪的事,我想你不必担忧。”

有清风拂来,他碎发拂面,眸子澄澈而透亮,语调柔和而坚定。

梦中的卫蓁并不解那是何意思,只是忐忑,那夜刺杀之事被他发觉了。

可现在的卫蓁知晓,他这么说,分明是会帮她掩下了事端。

前世的景恪没能醒来,六殿下遇刺一案,只归咎到那夜另外的两个刺客身上,轻飘飘揭了过去。

是他在背后帮了她,替她将一切都料理了干净,包括景恪。她却一概不知。

卫蓁想到昨日,他在那么多人面前,面不改色地帮自己作伪证,并非对她多特殊,仅仅是因为觉得此事错不在她便帮了她。

少年自有一腔的赤忱,炽烈心肠,这样的人合该是天上月,被众星拱着。

而随着他方才的话音落地,卫蓁心中也有了一个答案。

那梦或许不是预知梦,更像是前世。

那么,她的前世还发生了什么?

“你先睡吧,我在这里候着,或许夜里就有侍卫找到我们了。”少年道。

篝火明亮,噼啪火苗跳起,卫蓁心中被梦境一事牵绕,双手抱着膝,将头轻枕在膝盖上,轻轻阖上了双目。

雨珠落在草丛间,细细密密,洞口雨水织珠成帘,隔绝了这一方的天地。

卫蓁的意识慢慢往下堕去,待入了梦,黑暗渐渐散去,眼前重现光明。

梦中也是一场细密的雨,雨水敲窗,冷风拂得帘幕翩飞。

烛火一摇一曳间,却映亮了床上的男女。

衣袍凌乱,乌发纠缠。

卫蓁深陷于云被之中,青丝沾湿红唇,剧烈的心跳交织着温热呼吸,她半咬红唇,看向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水珠自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滴落在她唇瓣之上,留下一道湿润暧昧的水痕。

忽而炽烈的火光映亮了他的面颊。

卫蓁心微微一震。

因她身上之人,正是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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