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轻舟!你给老夫站住!”
韩时宴听得院中一声怒吼,握着笔的手一抖,一滴浓墨滴在了他刚写了一半的折子上。
新帝登基之后,他花了三年之间,写了一百二十七封求亲的折子,同张春庭在御书房里撕扯了百八十回,方才征得舅兄同意迎娶了顾甚微进门。
他记得那日汴京城中电闪雷鸣,白昼顷刻变成黑夜,飞沙走石犹如妖怪出笼,狂风扬起了汴京城里整整一百零八口青石地砖……
前头迎亲的吴江同送亲的魏长命像是受了惊的野鸡,扑腾着翅膀发出比爆竹还响的哦豁声,比赛跳来跳去的压平翘起的路,仿佛若是谁少踩了一块,那就是输了一头!
汴京城的老百姓们还是头一回瞧见那么多皇城司的大红袍一齐出动,那惊讶程度不亚于瞥见了百鬼夜行。
手无缚鸡之力的韩氏族人们大袖被风吹得鼓起,为了防止被那妖风卷走,抱柱子的抱柱子,扒门框的扒门框,年纪小脸皮厚的那是抱着门前的石狮子不撒手,就这样齐齐整整地在门前迎了亲。
顾甚微没有坐轿,亦是没有坐马车,骑着走路带飘的小枣红同他并肩而行。
他们二人穿着婚服就这般进了家门成了结发夫妻。
至此之后汴京城里的人提起喜宴,皆是变了脸色,无人不想起这犹如飓风过境的一对夫妻。
成亲之后,他想着顾甚微大病初愈需要多加调养,且他要管着御史台,顾甚微要掌着皇城司,根本无心考虑子嗣之事。一直过了三年,方才在一次意外之中有了韩轻舟。
韩轻舟出生那日,汴京城中不少人家都早早的收了衣衫,就担心又来一次电闪雷鸣。
好在,那一日晴空万里,碧空无云。
他想着当日在那山崖底下同顾甚微的难忘的独处,便给孩子取名叫做轻舟。毕竟也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叫做竹筏。
韩时宴搁下了笔,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掸了掸衣衫上的折子,站起身来走下了小楼。
方才到了一楼的大门口,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猛扑入怀中,韩时宴下意识托住了她,那身影像是寻到了靠山一把箍住了他的脖子,“阿爹!”
韩时宴揉了揉韩轻舟圆滚滚的脑袋,眼皮子跳了跳,果不其然院子里又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上门讨要说法的人。
住在对面的老赵王爷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喘着气,“韩轻舟!你这小鬼头!又拔我家鸡尾巴上的毛!”
他年纪大了,总算在六年前将宗正寺这口大锅给甩了出去想着安度晚年。
可不想混世魔王就住在家门口,今日拔鸡毛明日揭瓦片,他一会儿追人一会儿上梁,几番锻炼下来,四体是强壮有力了,可那救心的小药丸那是吃了一筐又一筐。
“鸡毛算什么?我家门前石狮子的金牙齿,都被她拔掉堵上了菜叶子!”
王御史呵呵一笑,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韩时宴吃瘪。
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任你韩时宴在早朝之上怎么大杀八方,在家里不还得被八方围攻成为一条小苦瓜。
早上在韩时宴那受的气,再加上中午在韩轻舟那里受到的气,两厢加起来,就可以登门撒气了!谁分得清是亏了还是赚了呢!
……
韩时宴听着同僚们的控诉,额头上的青筋抽抽地疼。
他同顾甚微差事繁忙,还时常要出汴京去,韩轻舟年纪尚小不宜出行,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要不就跟着她的祖父祖母满京城晃悠,要不就被吴江同魏长命带去宫中撒野,再要不就去平旦楼跟着江湖人到处打架……
这孩子本就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满朝文武差不离都是她亲戚了,一番宠溺下来,就成了滚刀肉加混世魔王。
“韩轻舟!”
韩轻舟用肉乎乎的手捂住了眼睛,偷偷在指甲缝里看了看,喊道:“阿爹!祖父说这是家学渊源!”
韩时宴瞧着她那张像极了顾甚微的脸,明知道她犯了错故意小心翼翼博同情,却还是心肠一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待你阿娘回来,要揍你了!”
韩轻舟到处惹事,魏长命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去,带着她踏遍了汴京城的每一片瓦,是以她剑术还没多厉害,轻功这种逃命本事,却是已经炉火纯青了。
满汴京城中,能跑得过她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顾甚微便是其中之一。
听到阿娘两个字,韩轻舟的耳朵动了动,立即从韩时宴身上跳了下来,她乖巧地冲着众人行了礼,“对不起,都是轻舟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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