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军阵,更加庞大的大型绿皮吼叫着从侧翼冲入进攻的队列,爆弹如雨点击于伞面,擦过它坚韧的外皮和拼凑而成的坚固重甲。
一些战士倒下,位于侧翼的赛扬努斯奋力还击,保护他倒地的战士,剑光撕裂绿皮的厚甲,化作焦炭的敌血从刀尖坠下。与他相互守卫后背的荣耀小队成员被更多绿皮拖倒在地。
而后,赛扬努斯的后颈遭受了一次重击,他向前一步踉跄,电光石火之间,绿皮的第二次攻击被巨石般的重拳带来,将他砸跪在地。
“不!”荷鲁斯大喊,声音宛如被撕裂。
然而为时已晚,四王议会之中象征新月的哈斯塔·赛扬努斯身躯被绿皮打飞,重重砸在集装箱表面,将铁皮打出一道凹坑。巨型绿皮丑陋的脸上露出狡猾的大笑,赛扬努斯满手鲜血,举枪迎击,爆弹在绿皮的格纹厚甲上击打出有如涟漪的凹痕。
荷鲁斯以铠甲硬抗敌人的攻击,拼命向赛扬努斯的方向奔去。
一道幽影般的黑光越过他的肩头,纵穿百米,划空而至,刺过异形的鲜血与骨肉,直取挥斧的巨爪。
刹那之间,漆黑的光团当场炸裂,从深绿的利爪开始吞噬,而后猛然膨胀,将兽人的手臂乃至肩膀卷入黑洞般的能量团中,如玻璃砸碎般的裂纹顷刻遍布兽人通体全身,那巨大的身躯在强大的引力之下四分五裂,爆成掺杂黑雾的血沫。
这份未曾谋面的力量从何而来,牧狼神已无暇思考。
荷鲁斯越过黑雾,抓住赛扬努斯的手,将他喜爱的战士保护在爆弹与巨锤之间。赛扬努斯喘息着挣扎站起,右臂无力地垂落,由肌肉束衣和盔甲维持形状。
“父亲,”他低声说,“我能继续战斗。”
“直到最后一次呼吸?”荷鲁斯低声说,而后大笑,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动力剑,扔给赛扬努斯。
影月苍狼反手接住:“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为了帝皇!”荷鲁斯吼了一声,结束这短暂的对话。
为了帝皇,直到最后一次呼吸。昔日在科索尼亚与帝皇重聚的第一个刹那,这就成为他最初的意念。若他有朝一日身心俱焚,这也将是他最后的意念。
赛扬努斯提醒了他,荷鲁斯聚精会神,将心力全数投入眼下的战斗,释放着基因原体与生俱来的天赋。战斗的感官浪潮如雨幕洗过舷窗,卷去浮尘和杂念。
地面的要塞在帝国军队的冲击下垮塌,帝皇身上缠绕的金色烈火其势更盛,方才的刹那黑光有如幻觉。
随后,他手上的巨剑利刃猛然插入大地,铁屑铺就的辽阔平原在骇人的伟力下开裂,板块振荡,大陆架哀嚎着崩解破裂,数千米太空废料聚集压缩而成的地壳在短短数秒内整個被穿透,驱动星球运转的兽人动力炉由此放射出橙红的烈光,如内置于行星的炽日,失去地壳的束缚,危险地向外膨胀。
荷鲁斯惊叹于帝皇似乎更上一层楼的力量,直到他看见帝皇回头向他遥遥一望,那双黝黑眼眸中冰冷的绝对信念压过了取代了人类之主压抑的耐心,也如冰箭扎进荷鲁斯眉心。
下一刻,他目睹帝皇跃入裂隙。
荷鲁斯·卢佩卡尔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身躯先于他的意志,追逐着帝皇残留在地表的余晖。
有一些冰冷的碎片刺穿了他的铠甲,烈火的灼烧如冷风吹过臂膊,怒吼和嚎叫吹过他耳畔,与他逆向而行。他对一切浑然未觉,眼前只有帝皇跳进的漆黑裂隙。
他向下坠落,而后才发现自己追赶着帝皇的踪迹,他的手甲扣进熔铁的断崖,而后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方的爆弹枪不知所踪,他砸在重力紊乱而瞬息万变的平台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坠落抵达了一个充满痛苦的终点。
接着,他看见一轮漆黑的烈日,过度地宣泄并挥洒它的力量,几乎是在有意地消耗着过剩的能源。
漆黑的光晕暴躁地一片片撕裂复杂的内在钢铁结构,就连跃动的离子猛火也反过来化作黑光的养料,哺育着如太阳风般外扩的力量光环。数只与原体一样高大,乃至还要胜过一筹的兽人,全数湮灭在这原始的黑暗之中。
恐惧在有限的空间内无限膨胀,像人类诞生之初未有火光的夜晚:毁灭的前兆潜伏在冥冥的无穷黑夜深处,包裹着群居于黑暗洞穴中的人类始祖,任何一个刹那,它都可能吞噬其可以吞下的一切,直到无物可被摧毁的终点。
荷鲁斯寻找着帝皇的身影,他的惶恐胜过了他一路坠落带来的所有肢体上的痛苦,他知道帝皇就在这儿,他看着他落下来了,他不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不可能遭受伤害……
他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存在于那黑日的核心,静立着,等待着。
荷鲁斯向前一步,跌入黑暗。他的视觉失去了效用,他探出双手,抓着他能够固定自身的一切杂物,金属、岩石,向他笃信的那个方位前进。整场战斗中一切的思虑和怀疑都不再具备意义,他需要做的只有找到帝皇,不含顾虑,不惜代价,他将抓住帝皇的手,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他的指尖碰到一层冰冷的火焰,顷刻磨灭了他的手甲,他继续向前寻找,直到他被烈火灼烂的手落在一样铭有花纹的事物表面。
起先,那件事物没有一丝反应,荷鲁斯急切地抓着它,“父亲,”他几乎是呜咽着,摸索他所触碰的东西。“父亲。”
在几乎无限延长的绝望间隙过后,一只寒冰般的手盖在了荷鲁斯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吾儿,”帝皇叹息着,似乎恍然方醒。
接着,自荷鲁斯与他双手交握的那一点,他伟岸身躯的轮廓开始在黑暗中重现,如纯白蜡笔涂在黑纸之中,先是粗糙的简笔结构线,然后是渐渐深化的细节。
最后,耀金的色泽凝聚成形,帝皇古老的面容浮出无穷的黑光,向荷鲁斯投来复杂的视线,那其中似有欣慰,似有触动,却唯独没有欣喜,这让荷鲁斯心碎。
黑暗开始往回收拢,旋转的幽影在卷动的帷幕间后退,重又遁入那具备无穷奥秘与邪恶的阴险汪洋深处。
整颗行星的内核都已经被这股黑暗的力量掏空,星球化作空心的聚合物,而万物都开始冷却,仿佛整个世界都走到了它有限寿命的可悲终点。
“我们离开吧,父亲,”荷鲁斯哑声说,在天旋地转的眩晕里,用目光临摹着帝皇的轮廓。
“荷鲁斯……”帝皇喃喃地低语,“你……”
预感到帝皇将要发出的感慨,不论那是什么,一股热潮涌上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脸颊。
“不,这都是我应尽的义务。”他急忙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直到最后一次呼吸。他在心中默念。
是否被偏爱、是否被看重,这些都在刚才的危机过后,变成荒唐可笑的幼稚担忧。他效忠的是帝皇,而不是帝皇给他的荣耀。他希望获得不该是帝皇的注目:他只要他好。
帝皇垂眸,而后抓紧了荷鲁斯的手。
荷鲁斯知道这意味着帝皇下了一个事关重大的决定,他能读懂帝皇的表情,在他们独处的年份之中,他早已熟知如何解明帝皇的每一句未竟之语。
“你的意志将是我的意志。”他斩钉截铁地说。
帝皇抬头,望着他。
“好。”人类之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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