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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内。
陈子艳毫无表情地检视着一套官袍,这是当今皇上要赐给首辅大学士张璁的礼服。
忽然有个宫女走了进来。
“什么事?”陈子艳和气地问道。在广州绣行,她的地位有如天上云,但在这皇宫大内,一切都得谨慎,哪怕眼前这人算是她徒弟,却也得结好。
“广州那边送来的东西。说是老夫人送来的。”
“祖母?”陈子艳有些意外,这些年来,或年节或生日,家里也不是没送东西来,但一般是以大嫂的名义送来,里头再包含祖母、大哥的书信物件,却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是祖母的名义送来,还只是一包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陈子艳便知道包里的东西多半不寻常。
她拿了出来,回到里间,这才打开,从包里掏出来的却是一块劣质的百花台布。
陈子艳就皱了眉头,这样的东西也值得祖母万里迢迢地送来?她心知有异,便摸了起来,摸着摸着,一开始是不屑兼不解,终于摸到了花朵之中的隐线,忽然间全身剧震。
她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再次摸过去,这一回终于摸清楚了,可越是摸清楚了,却越是惊骇!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将百花台布抖开,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终于看见了那若隐若现的隐蝶!
“百花藏蝶,隐线续丝……是她,是她!可是……这不可能!”
高眉娘又开始闭门刺绣,前面工坊这边流水价将加工过的绣地送进去,后园独屋每天开门两次,如此花了七天时间,改制出了三十二件半成品。
期间林叔夜送了两次画稿进去,她都不满意,第三稿出来,高眉娘开门看过之后,才欣然说道:“对,这感觉对了。”
又三日三夜不休息,在独手黄娘的帮助下赶制出最后一幅作品并封存。
独屋的门打开,林叔夜走进去时,只见独手黄娘瘫在绣架旁,高眉娘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盒子,和上次一样,上面也贴了封条。
“可以准备,去澳门了。”说完这句话,她就闭上了眼睛倒在床上。
林叔夜惊呼叫道:“姑姑!”上前一摸,只觉得她额头冰凉冰凉的,心中便如有一团躁火被燎了起来,担心得不行,又见独手绣娘趴在绣架上哼哼着,赶紧请了医生来看。
“倒也不算大事,两人都只是用神过度,待我开两副药,喝下就好。”
林叔夜道:“她俩一个额头冰凉,一个额头滚烫,怎么是一样的?”
那个医生倒也颇有门道:“那是体质不同之故,所以同因不同症。”他开了两副药,一副三剂。
高眉娘这一睡就昏迷了一天一夜不醒,药水粥汤都靠刘婶给灌了下去,独手黄娘则发高烧,汤药灌下去发汗后体温稍退,之后也是半病半醒。
林添财道:“这东西倒都准备好了,可她俩这个样子,这海上斗绣还去不去得成?”
林叔夜看着两人的样子,说道:“先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再等两天看看,如果姑姑身体能恢复便去,如果不能恢复,那便再说。”
林添财道:“也只能如此了。”
幸好高眉娘第二天傍晚就醒了,醒来后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人虽显得有些疲倦眼神却已经清明,似乎只是大睡一场,反而是独手黄娘依旧高烧不断。
这时赛期将近,她对林叔夜说:“准备上路吧……”叹了一口气:“黄娘看来是去不了了。让她好好养着。”
林添财早将都准备好了,因黄娘不能随行,梁哥自闭不愿出门,高眉娘便让黎嫂跟上,由刘婶看家,加上喜妹,一行人便前往澳门,刘三根驾船,这一趟比上次人员便多了一倍。
来到澳门,却见这里的市集上摩肩擦踵,热闹得不得了。林叔夜看了后说:“看来这海上斗绣,也把澳门行情给带动了呢。这个大比的主办方,胸中大有丘壑。”
林添财嘿嘿了两声,林叔夜问他:“舅舅知道什么?”
“嘿嘿!”林添财压低了点声音,说道:“因为我们自己要参加海上斗绣,所以这段时间经常左右打听,我跟你们讲,听说推动这海上斗绣的幕后金主,最大的一家就是广茂源。”
林叔夜先是诧异,诧异过后就变成了钦佩:“是大哥?”
“嗯,听说就是陈子峰搞的。”
林叔夜忍不住赞叹道:“大哥深谋远虑!他真是经商的奇才!粤绣一行有他掌舵,不兴旺都难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没避着旁边的高眉娘,飞凰面罩下的眼睛扫了过来,跟着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冷笑。
林添财道:“也就是模仿广潮斗绣,办一个海上斗绣而已,我觉得他就是乱花钱瞎折腾,算什么深谋远虑。”
高眉娘朝他看了过来,她跟林添财向来不对付,只是没想到也有他说出来的话让自己觉得顺耳的时候。
林叔夜却道:“这可不是乱花钱、瞎折腾!这事如果办好了,干系可大着呢。不止是对陈家,对粤绣之提升,乃至对整个大明丝绣行业的影响,怕都是难以估量!我大哥他当真是个奇才!”
“陈子峰真是个奇才!绣行之中出了这样的人物,也是异数。”
几乎相同的言论,来自一艘刚刚开拔出港的海船,船舱之中,坐着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相貌端庄秀雅,因为从来没出过海,海船动荡让她每每欲呕吐,却仍然强忍了下来。
霍绾儿是个极端理性的人,理性到即便没外人看到的地方,也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因为海船动荡、脏腑翻腾而身子歪斜。
旁边的丫鬟道:“姑娘,那陈子峰奇才不奇才的,跟姑娘有什么关系,你不远百里从南海跑来,还要坐船出海,真是何苦来着。”
“可未必没关系……”霍绾儿用丝巾捂住了口鼻,以阻时刻要喷涌出来的脏腑恶气:“祖父让我自择夫婿托付、自择一业安养,我看上的,便是这丝绣……”
恰好一个海浪拍来,将海船又荡了一下,打断了女子的言语。
这个秀雅端庄的女子,便是陈杨氏口中的那个霍家孙小姐,当代重臣霍韬的干孙女。她虽然也姓霍,却是霍家的旁支,出了五服的门户,所以从小家境贫寒,七岁时因一个机会进了霍家,因磨得一手好墨水,便被霍韬留在了书房,一开始只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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