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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才分别,想念却已至(第2页/共2页)

就代表默许咯!”

姜淑静才不给他纠结的机会,急忙定论,“朱旧,以后我们云深就拜托你了。”

他心里忽然一松。

希望她留下来的声音,到底高过了另一个啊。

心里的那阵风,已经越来越强烈,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梧桐,梧桐,叼过来,快快快!”

“哎呀,你这个笨蛋,又把它撞倒了!罚你晚上不准吃饭!”

“哈哈哈,又把自己给摔了吧,真是个小笨蛋!”

……

嘻嘻哈哈的声音从楼下院子里传来,他坐在窗边,厚重的窗帘敞开着,一室的明净与光亮。

雪终于停了,院子里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雪后初霁,薄薄的阳光映着雪,世界洁白清净,仿若新生。

他望着那抹鲜红的身影,红色羽绒服,红色的帽子,在白雪的映衬下,真是打眼。

她正在专注地堆雪人,梧桐调皮地将她准备好的装饰用具叼着满雪地扔,她一会儿冲它喊,一会儿将双手握在嘴边哈气。

她站起来,后退几步,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然后扛起铲子,招呼梧桐撤离。

她一走开,那雪人的真面目赫然映入他眼中,他定睛看了看,忍不住“扑哧”笑了。

真是……好丑的一只雪人啊。

一个医科生,熟知人体结构,雪人却被她堆得胖乎乎、歪歪斜斜的,比例也不对,鼻子眼睛都是歪的,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头顶上颜色鲜明的小红帽了,看着有几分喜气。

她真的没有一个女生在手工方面的心灵手巧。

他滑动轮椅,来到壁炉前,拾起地毯上的一本书,翻开,里面夹着一张张裁剪好的纸。

她打印给他的故事与笑话集。

这些故事都非常简单直白,像是给儿童看的。

是她喜欢的风格,像她这个人一样。

门忽然被梧桐撞开,它欢快地跑到他身边,“汪汪”两声,将它毛发上沾着的雪都甩到了他身上,然后吐着舌头瞧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他看了眼门外,听见对面房间里,响起了轻快的歌声。

他摸了摸梧桐的头,轻喃:“她回来,你很开心,是不是?”

“她回来,我也很开心呢……”

只是,很快就又要分开了。

朱旧在收拾行李,她晚上的飞机回国。

她哼着歌,心情是飞扬的,真开心啊,马上就可以见到奶奶了!

看见箱子里静静躺着的一顶帽子,她微微笑了。

这是傅云深让卡琳罗新买的,给奶奶的,其实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奶奶那顶帽子他就戴了一会,并不影响。

他却说,礼物应该是崭新的。

吃过午饭,卡琳罗去车库将车开出来,她送朱旧去车站。

“梧桐,你别趁我不在,就去欺负我的雪人!”

朱旧揉着梧桐的头,板着脸警告完,又给出诱惑,“乖乖的我就给你从中国带好吃的!”

正往壁炉里添炭的傅云深忍不住嘴角微扬,她啊她,真是个吃货。

“我会想你的!”

她抱了抱梧桐,又看向傅云深,“我也会想你的,傅先生。”

他微微一顿。

“走喽,再见!”

她起身,挥挥手,走出房间。

走到门口时,他的声音才响起,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淡淡的一句:“一路平安。”

她转身,冲他点头笑笑,再摆摆手,然后提着箱子走了。

他看着空荡荡安静的门口,看了良久,心里好像也忽然变得有点空。

整个屋子里,又变得跟从前一样,又寂静又清冷。

她随口说,我也会想你的,傅先生。

听起来似乎还是沾了一只狗的光。

而他,才刚分别,心里想念便已至。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一种心情。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怎么克制都毫无办法。

这种滋味,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他心里却泛起苦涩。

他没有想到在除夕夜会接到她的电话。

姜淑静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但对春节这种传统节日还是很看重的,所以每年除夕这一天,也同中国一样过得格外隆重。

因为考虑到傅云深的不便,姜淑静全家都到他住的别墅过除夕,她亲自下厨准备了丰盛的大餐。

因为时差关系,朱旧的零点电话打来时,海德堡是下午五点,卡琳罗拿着移动电话跑到他房间,欢喜地冲他喊:“傅先生,是t的电话!”

leo正好也在,听到这句伸手就要接过,哪知一只手更快地伸过去,迅速将电话抓在了手里,然后滑动着轮椅走到阳台上去。

“傅先生,新年好呀!给你拜年啦!”

朱旧带笑的声音清脆地传来,电话背景声音里还有“砰砰”炸开的焰火声。

“你听到了吗,在放烟花呢,好漂亮好热闹啊!”

他静静地听着,她在那端时高时低的声音,给他现场直播焰火的形状与颜色,一会儿是一棵树,一会儿是一颗心,一会儿又是一朵花,蓝的、红的、紫的、金黄的……她还说,奶奶包了好多饺子,都是她爱吃的馅,吃撑了。

还有还有,拿到了奶奶给的大红包。

“啊,对了,傅先生,我下午在小卖部买汽水喝,竟然中了‘再来一瓶’奖,奶奶说我新年运气一定棒棒的!”

她欢欣的语气像个小孩儿。

“我把我的好运气分你一半,祝愿你新一年里平安喜乐。”

他微微闭眼,远隔重洋与声波,他仿佛看见了她脸上飞扬的神色,带笑的眼睛亮若星辰。

“啧啧啧!”

leo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电话都要被你捂化了!”

leo俯身,凑近傅云深,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打量着他。

傅云深瞪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滑动着轮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下来,轻声说:“leo,谢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leo却明白他的意思。

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leo轻轻舒了口气。

能看见这样的他,真是庆幸。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傅云深刚来海德堡时的样子,整个人了无生气,像个冰冷的木头娃娃,他眼睛里的灰寂令他不忍直视。

他曾费尽心思想帮他,可三个月下来,结果却是令人沮丧的,他甚至怀疑自己学艺不精。

他虽然念的是外科,但心理学的成绩在学院里也是非常瞩目的,也曾帮助过很多人走出人生低谷,却唯独拿自家表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来,爱才是最好的阳光,是最对症的心药。

朱旧过完元宵节就回了海德堡。

她带一只小箱子回去,来时却变成了两个大箱子,卡琳罗很怀疑她奶奶把家里所有能打包的好吃的东西都给她装来了。

人人都有礼物,连梧桐都有。

爱酒的卡琳罗抱着两瓶朱家奶奶亲手酿的薄荷酒,一边拧开盖子深嗅酒香,一边赞不绝口。

朱旧抱着一只大袋子去到傅云深的房间里,“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把我觉得好吃的,都带了一点。”

花花绿绿的包装,全是莲城的特产。

“还有,这些中药,是我奶奶亲自配的,可以调理你的睡眠。”

她知道他长期睡不好。

那些中药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用麻绳扎着,看起来很漂亮。

他却并没有看那些东西,而是望着正垂首一边一件件清点礼物,一边碎碎念介绍着的她。

似乎胖了一点点,头发也长长了一点点。

才分别一个月,却好像有很久很久了。

“啊,还有……”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她的话,她接起来,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说什么?”

电话那端是她同宿舍的同学,女孩说:“t,总算联系上你了。

你再不回来,就要错过汉斯教授的葬礼了……”

汉斯教授……葬礼……

她整个人都懵了。

“朱旧,怎么了?”

傅云深看她不对劲,问道。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站在那里,握着手机,脸上神色是呆怔的。

他滑动轮椅去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朱旧?”

她猛然惊醒,顺手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喃喃道:“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同学开的玩笑,就在几天前,她还跟汉斯教授通过电话,两人聊了好久,他正在热带岛屿度假,还跟她讲起那个岛屿的风光很棒,是潜水天堂。

他却把自己永远潜在了海洋的深处。

汉斯教授的葬礼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朱旧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风尘仆仆,她去洗了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了件黑色的大衣,才出门。

打开门就看见傅云深正等在走廊上,他问她:“你一个人去,ok?”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傅先生,我不太好。”

“我陪你去。”

他说。

“你去喊卡琳罗开车。”

她看着他的轮椅,本想拒绝,但最终却是点了点头,这一刻,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一个人走。

墓地在郊外,他们到的时候,告别仪式已经开始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多是年轻的面孔,各种肤色,都是医学院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

汉斯教授桃李满天下,是医学院里德高望重的师长,为人又风趣,深受学生爱戴。

朱旧站在人群最外一层,微垂着头,听着神父在念祷告词,那悲戚的声调,听得她心里非常难过。

葬礼结束,随着人潮渐渐散去,朱旧才慢慢走上前,她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上,深深鞠了三个躬。

她凝视着墓碑上那张笑容满面的照片,她仿佛又看到那一天,也是同此刻一样,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图书馆,她努力踮脚想取过书架最上排的一本书,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把书取下来递给她,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

她说谢谢。

他却并没有离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问她,嘿,或许你认识joey?

joeyli。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她们长得很像。

在此之前,朱旧是知道医学院大名鼎鼎的汉斯教授的,传染病毒研究专家,可惜她才念一年级,没有资格选修他的课。

却没有想到,他竟是母亲的旧识。

因为这层关系,他对她诸多照顾,见她课余辛苦打工赚取生活费,曾还提出帮助她,只是被朱旧拒绝了。

他是她在异国他乡得到的第一份温暖,也从他那里听到了好多母亲上大学时的事情,她对他,有师长的崇拜,有忘年交的友谊,还有一种因母亲而来的特殊的感情。

他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而今,他离开了她,这样的突然,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生命这样脆弱,说没就没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命中重要的人的生死。

傅云深坐在车内,隔着较远的距离,只隐约看得见她一个模糊的背影,那黑影站在墓碑前,一动不动,站了许久许久。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许久许久。

朱旧离开时,太阳渐渐落下去,天边铺散着大片瑰丽晚霞,照着还未融化完的残雪,衬得墓地更是冷凄。

她上车,对卡琳罗与傅云深轻声说:“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了很久,此刻眸中还盈着淡淡的水汽。

他心里忽然一窒,这双眼,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眼,神采飞扬的眼,原来哭泣时,是这样叫人心疼。

他想说点什么,朱旧却闭上了眼。

车子发动,一室的静默。

良久,她忽然睁开眼,看向傅云深,轻轻说:“傅先生,生命真的好脆弱。”

“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傅先生。”

“嗯。”

“我有点累,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用吗?”

也不等他答话,她又闭上了眼,身体往他身边移了移,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又动了动,调整好最舒服的一个姿势,她才终于安心地睡去。

他却是浑身一僵,深深呼吸一下,才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他缓缓往下移一点儿,让自己的肩膀更低,让她睡得更舒适。

霞光从玻璃窗上照进来,淡金色的光晕打在她的眉眼间,温柔又安静。

他侧头凝视着她,久久地,专注地。

他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

她是真的累了,抵达别墅时还在沉睡。

傅云深让卡琳罗把车内暖气开足,然后让她先下车。

朱旧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内漆黑一片。

“你怎么不叫醒我,傅先生?”

她坐起来,歉意地说。

他在暗中轻轻活动了下臂膀,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有点酸麻。

“我很讨厌睡觉被人半途叫醒,我想你也是。”

她下车去把他的轮椅推来,扶他下车时,他却没动,说:“朱旧。”

“嗯?”

“明天,陪我去医院吧。”

“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她急问。

他摇摇头,“没有。

一切都好,也许,可以装上……假肢了。”

她一怔,然后提高声音问道:“真的?

真的?

真的?”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点了点头。

生命这样脆弱,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意外发生,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如此的突然。

而他也许应该庆幸,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吃,能睡,能呼吸每一天的新鲜空气,能仰望阳光,能感受到雪花飘落在皮肤上的温度,能看见她的笑容……而再大的苦难,在生命本身面前,都变得次要。

只要还活着,便应当珍惜。

她把他的轮椅停在楼下大厅里,什么话也不说,就“噔噔噔”地跑上楼去,片刻,她又跑下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一副网球拍。

她递给他。

他虽然讶异,但还是接过来,他拆开球拍套时,忽然就愣住了,良久,他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中是浓浓的震惊。

她微微一笑,“物归原主。”

这个球拍,这个球拍……

他真的是惊讶得久久说不出来话。

她蹲下身,揽过正站在他身边的梧桐,伸手弹了弹它的额头,哼道,“梧桐啊梧桐,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当初你这条小命还是我救的呢,竟然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盯着球拍杆下角刻着的“f”字母,又看了看梧桐,再看了看眼前微微笑着的女孩,电光火石间,埋藏在记忆深处早已淡忘的一些浮光掠影此刻忽然就全跑了出来。

多久了?

四年前的事情了吧,他十八岁的夏天,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回国待了一阵子。

正好在德国认识的一个学长也回国了,两人都是网球狂热爱好者,所以常约在一个网球场打比赛。

那天傍晚,他打完球回家的路上,在一个拐角处,目睹了一只忽然窜出来的小狗被车撞到,车主见是一只小流浪狗,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了。

小狗头部流了血,腿也受伤了,却还试图站起来,它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一瘸一瘸地走着,倒下,又爬起来。

他站在路口等待绿灯,看着它几番动作,忽然跑上前去,将小狗抱到了路边,蹲下身查看它的伤口。

“它需要赶紧带去治疗。”

忽然有声音响在他头顶,微微喘着气。

他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短发女孩子站在身边。

交通灯已经转绿了,她大概是在对面看见狗狗的状况,匆匆跑过来的。

他抱起受伤的小狗时,连自己都微微讶异了,要知道平日里他是从不喜欢管闲事的,更何况这只狗浑身脏兮兮的,还流了血。

“你知道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吗?”

他问女孩。

女孩摇摇头,“这边没有宠物医院。”

她弯腰查看了下狗狗的伤口,说,“它的伤不是特别麻烦,也许我可以帮它。

哦,我家是开中医馆的,有一些处理伤口的常备药。”

于是他跟着她走,两人步伐匆匆,穿过一条马路,然后拐入了一条陈旧的小巷子。

她家的中医馆就在小巷深处,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两层楼的小平房,房子有些年头了。

跨入院子里,就闻到浓浓的中药材味道,院子里的木架子上,晾晒着很多药材。

女孩进屋就大声喊奶奶,可是似乎没有人在。

她嘀咕一声,就跑进屋子里取来了医药箱。

她为狗狗清洗伤口,消毒,再上药。

动作迅速利落,但又很轻柔。

一边弄着一边轻声哄着骚动不安叫嚷着的小狗。

他就蹲在旁边看着,心里想,这女孩小小年纪,倒是很细致。

给小狗包扎完,她轻轻吐了口气,将小狗抱在怀里看了看,说:“是一只小金毛呢,应该刚出生没多久。

可怜的小家伙!”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小狗,他刚想说那你就收留它吧,她又开口了,喃喃自语道:“真想留下你啊,可是奶奶有鼻炎,毛发过敏。”

她将狗狗递给他,“你要好好照顾它哦!”

她送他出去,此刻夕阳已落,小巷子的烟火夜色刚刚开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路旁小店铺里的喧嚣声,妇人的笑声,小孩子奔跑着嬉闹的叫嚷声响成一团。

他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真是不适应,他抱着小狗,不停避开撞上来的小孩子。

女孩走在他身边,忽然她说:“哎,给狗狗取个名字吧!”

他说:“这巷子叫什么名字?”

“梧桐巷啊,梧桐树的那个梧桐。”

他抬眼打量了下,微微嘲讽道:“这破巷子一棵梧桐树都没有。”

她很不服气地说:“切,谁规定有梧桐树才能叫梧桐巷啊!”

“这名字不错,征用了。

以后,它就叫梧桐了。

来,梧桐,叫两声。”

他怀里趴着的小狗像是听懂了新主人的话,真的“汪汪”叫了两声,他哈哈笑着,得意地拍着狗狗的头,赞它真聪明。

在巷口分别,她摸了摸狗狗的头,“梧桐,再见啦!”

他刚走两步,她忽然又叫住他,“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傅云深。”

他头也没回地说。

“哦,我叫朱旧,看朱成碧的朱,新旧的旧。”

她说。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腾出一只手,冲她扬了扬,表示知道了。

不过萍水相逢,她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以后想必也不会再见了。

这只是漫长生命中无数个插曲中平淡普通的一个。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养着随手在街头捡来的一条狗狗,还一养这么多年,最后反而成为孤冷黑暗世界里最亲密的陪伴。

他更是没有想到,那个黄昏里短暂遇见很快就被他遗忘在时光浮尘里的小女孩,兜兜转转,竟然会再一次相遇。

命运,真的很奇妙。

“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对吗?”

傅云深问她。

朱旧点了点头。

对,在他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认出了这张脸。

那一刻她的愣怔惊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更惊讶的是,他竟然是当初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

她之所以一直记得他,一部分原因是她时常想起那只叫梧桐的狗狗,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把他的网球拍落在了她家里,她看那球拍杆上刻了字母,想必是主人很喜欢的。

她想着,也许有朝一日能够物归原主。

他轻轻问:“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她曾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个十八岁男孩脸上的飞扬活力以及骄傲神情,还有他哈哈大笑时的爽朗。

再见时,二十一岁的他,却是那样灰心绝望。

如果一个人自己甘愿沉溺在阴暗潮湿的谷底,任别人怎么有心拉你,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又何苦说起从前,平添他的痛苦。

只有正视自己的痛苦、缺陷,去面对与接纳,自己走出那个泥潭,才能抬头看见辽阔世界里的阳光与星辰。

如果不是他说愿意接受假肢,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她是不会把网球拍还给他的。

朱旧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我叫朱旧,看朱成碧的朱,新旧的旧。

傅云深,很高兴与你重逢。”

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很高兴,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的痛苦、缺陷、苦难,并且试着去慢慢接纳它。

傅云深也凝视着她,心里万千思绪,都化作一句感激。

在残酷的命运前,感激上天,对他尚且留有一丝恩赐,让他遇见了她。

她如照射进黑暗谷底里的那一缕阳光,也如寒冬里温暖的壁炉。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紧紧地,将她的手指整个都握在手心,轻声说:“我叫傅云深,太傅的傅,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他微微一笑,“朱旧,我也很高兴、很高兴,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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