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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除夕夜的雪与记忆中的吻(第2页/共2页)

nbsp; 朱旧晚上的航班回国,飞机跃上云层,她往窗外看,旧金山城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在异国漂泊十多年,终于要回家了。

她想起在贝克海滩季司朗问她,t,你决定回国,不仅仅是因为你奶奶吧?

是,就算奶奶没有生病,她原本也是打算在年后回国的。

因为那个人在她所不知的时间里,默默做的那些事情,令她放在心底多年从未忘记的感情,再次汹涌而出。

朱旧很快办理了入职手续,她负责的第一个病人,是奶奶。

老太太的病情因为化疗,暂时得到了缓和,但也仅仅是有所缓和,让病灶的蔓延速度更慢一点而已。

唯有等到匹配的肝脏进行移植,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既是主治医生,又是患者家属,这双重身份令她心里难受,因为病人的每一个状况她都太过清楚,想安慰自己都找不到理由。

一轮轮的化疗下来,奶奶昔日丰润的脸庞已瘦了一大圈,面色极差。

更令病人难熬的是,治疗带来的诸多副作用。

奶奶食欲不佳,睡眠也差,头发大把地掉落。

她看着心疼不已,只能想方设法给奶奶减轻痛苦,还让奶奶教她怎么做药膳。

中医药膳有一套针对肝癌病患的食疗方子,对奶奶的病情有所帮助。

可她在烹饪上实在没天赋,几乎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以前觉得没什么,到照顾起奶奶来时,才觉得遗憾。

厨房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站在炉子前,看着又烧焦了的食物,沮丧地关掉火。

她想起以前在海德堡,自己面对着他做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时,一边食指大动一边使劲儿夸赞,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让他教她做菜。

他太了解她在这方面就是个白痴,从不教她,甚至还调侃她说,做菜呀,不是谁都可以的,需要天赋。

她从回忆里抽身,掏出手机给姑姑打电话。

三天前,因为她让姑姑多去医院照顾奶奶,两人闹得不愉快。

朱芸在她电话打到第三遍才接起来,语气也不太好,问她有什么事,自己正在上班。

朱芸的工作分早晚班,每月有半个月都需要通宵达旦,拿的却是这个城市最基本标准的薪水。

朱旧挺理解姑姑的,所以声音放得又低又软,请姑姑帮忙做药膳。

朱芸一听就说,药膳最需要时间来熬,她天天上班,连周末都没有休息,哪里有空。

末了还说,你不会做,就给老太太请个看护,外科医生不都挺有钱的嘛!

朱旧忍了又忍,才没有跟姑姑吵起来。

她掐掉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当年姑父因为欠下赌债被人追讨时,姑姑求助过奶奶,可奶奶没有伸出援手,最后导致姑父与姑姑离了婚。

那正是她出国念书的那一年。

姑姑因为这件事,一直怨恨奶奶偏心,把积蓄都花在了她身上。

而其实,她出国念书的钱是她父母留下来的。

但姑姑不信,与奶奶闹了隔阂,经年累月的,越积越深。

朱芸的提议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工作忙,其实没有很多时间照顾奶奶,但请一个看护,花费可不少,她现在每一分钱都是算计着用。

她想了想,拿着奶奶开的药膳方子去了医院的中医房,问医生能否帮忙做药膳。

当值的医生挺为难的,说:“我们这边倒是可以代煎中药,可药膳顿顿都要做,不太好操作呀。”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还是不死心,又追问了两次,可女医生还是拒绝了她。

她叹口气,转身时,忽然一愣。

傅云深拄着拐杖,正站在她身侧。

中药房的医生也看见他了,笑说:“傅先生,你的药熬好有一会儿了,你再不来取我正准备让人给你送过去呢。”

说着将一个保温瓶递了出来。

傅云深接过,“谢谢。”

朱旧说:“你怎么自己来取药?”

他没有回答她,问:“是要给你奶奶熬药膳么?”

原来他都听见了。

她点点头。

“方子给我。”

他将拐杖夹在腋下支撑着,腾出手来朝她伸过去。

她没有给,说:“你要帮我做?”

他笑了:“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家做饭的阿姨厨艺很不错,给我方子。”

朱旧微微犹豫。

“反正她每天都要来医院给我送吃的,顺便,不用有负担。”

她看了眼他腋下的拐杖,撑得微微吃力,而他讨要方子的手还固执地伸着,她将纸条折了折,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一起走回住院部,在三楼分别时,朱旧跨出电梯,忽然转身伸手挡住将要关闭的门,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没有负担,我挺开心的,云深。”

她站在电梯外,目送他,她的笑容渐渐被闭合的电梯门遮挡住,终于消失不见。

他盯着门,傻傻笑起来,仿佛那端还站着她。

自从她奶奶病后,她的眉眼间染了几许愁绪,多久没有见她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他其实在伸手问她要药膳方子时,有过片刻的犹豫,可他听不得她的叹息声,那些顾虑与犹豫,立即被心里的不舍打败了。

人心真是不由自己。

此举也许会再次让她心生希望,可他还是做了。

他只想帮她分担一点点,只想帮她拂平眉眼间的哀愁。

朱旧,见你开心,我也挺开心的。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桌边,厚重的窗帘拉开着,冬日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进来,打在他的毛衣上,暖洋洋的。

他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侧目往外看,太过悠闲的模样,偶尔一句“嗯”,令站在他身侧的陈秘书再次怀疑,自家老板真的有听进去他的工作汇报吗?

陈秘书停了下,微微倾身,目光也扫向窗外。

楼下就是住院部的花园,这大冬天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色吧?

而且他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还没看腻?

“傅先生。”

“嗯。”

陈秘书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今天您母亲与那位又起了争执。”

傅云深收回目光,问:“又为了什么?”

“那间办公室的事。

上午那位搬了进去,傅董也默许了。”

他想了会,才想起他住院之前,跟傅西洲争一间办公室的事情。

那间办公室本是集团一位董事用的,后来腾了出来,窗外风光确实好,可也不过是一间办公室而已。

但这些年来,他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什么都爱争一下。

难怪之前姜淑宁打电话给他时语气不太好,还问他觉得身体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噢,搬就搬了吧。”

他不以为然的口气,又回头望向窗外。

陈秘书微微讶异,这是第一次,自家老板没有争赢那位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更讶异的是,这也是第一次,傅云深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却从不提办出院手续。

要知道,他是很讨厌医院的。

陈秘书离开时路过楼下花园,特意放慢脚步,往那边望了望,傅云深的病房窗外的风光实在没有什么独特,一丛植物旁边是一张长椅,此刻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还有个满头银丝穿了病号服的老太太。

白大褂女人正在帮老太太梳头,很耐心,很温柔。

陈秘书心里想,这个医生对病人可真好。

楼上病房里,傅云深也正凝视着这一幕,他看着朱旧用一把木梳,一下一下为奶奶梳头,暖阳下她脸上的神情那样温柔,他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变得温柔而静谧。

那些家族纷杂,那些钩心斗角,那些算计,在这一刻统统离他而去。

风光再美的高楼大厦,也比不过此刻充满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原来是真的,他生命中最美的时光,都是与她有关的。

她在他身边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以及她不在他身边时,他想念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三楼护士站里,周知知临窗而站,目光也久久投射在楼下花园里那一老一少的身上。

她看见朱旧为老太太梳好了头发,又开始帮她捏肩膀,一边捏着,一边说着什么,祖孙俩都笑起来。

她看见朱旧侧头往楼上望了望,面带微笑。

周知知知道,她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双眼睛,也正望着她。

她闭了闭眼,觉得阳光可真刺眼啊。

她将窗帘放下来,背靠着窗,手指紧紧揪住窗帘布。

如果说当初她看见朱旧出现在医院里,她心里警钟立即叫嚣着想要阻止她接近他。

而当后来她在医院食堂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朱旧时,她惊得勺子从手中掉下来,心里面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地在说,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

她质问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后又出现?

到底想做什么?

朱旧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依旧是一句冷淡的“这是我的事情”。

那晚下班前,她例行去病房看傅云深,闲聊了几句,离开前她说,我见到朱旧了。

他淡淡地“嗯”了句。

她说,你就不好奇我跟她说了什么?

他似乎没多大兴趣知道的样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那是你们的事。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与朱旧多么像。

她咬了咬唇,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你就不怕我欺负她?

他忽然笑了,说,知知,以她的性子,你还欺负不了她。

周知知满身的力气,那一刻像是忽然全被抽走了,疲惫与无趣朝她袭击而来。

那晚她没有开车,而是在寒风里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回家。

冷风让她清晰而绝望地意识到,原来有些人,哪怕时隔多年不见,再见面时依旧如故。

原来有些感情,真的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生疏转淡,反而像陈酿,历久弥香。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朝夕相处,也没有热恋中情侣的腻歪,不,他们并非情侣,他甚至在拒绝她,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彼此遥遥一望,那目光中,已容不下任何别的人。

明知如此,可她偏偏不死心。

她想起母亲恨恨骂她的话,你呀你,真是走火入魔了,自个儿犯贱!

转眼就到年底,天气越来越冷,但莲城这个冬天反常地很少下雨,连续多日都是大太阳。

朱旧陪奶奶在花园里散步时,老太太念叨着:“这么好的太阳,正适合晒药草啊!家里的药草好久没晒了,只怕会长虫子。”

朱旧说:“您就别担心了,回头我回家帮您晒那些宝贝儿!”

她知道,奶奶其实是想回家了。

“奶奶,我们回家过年。”

“真的?

可以出院了?”

奶奶眼睛发亮。

第一阶段的治疗差不多快结束了,出院几天应该也不碍事。

她点头:“真的!”

老太太立即开心起来,语气欢欣地计划着除夕夜做些什么好吃的给她。

“你啊,都好多年没有在家过年了。

奶奶给你包饺子。”

奶奶是北方人,哪怕在南方多年,除夕夜里包饺子仍是她的保留项目。

她揽着奶奶:“好啊好啊,我要吃笋丁牛肉馅的,还要香菇鸡肉的!嗯,还要鲜虾的!”

奶奶好笑地敲她的头:“小馋猫!”

她嘻嘻笑着,心里却蔓延过丝丝酸楚,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吃到几次奶奶亲手包的饺子。

小年头一天晚上,莲城终于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下了一整夜,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这天朱旧休假,帮奶奶收拾好东西,出去叫出租车。

下雪天车很难叫,在医院门口等了许久,也没有车来。

她最后只得返回住院部,想着只能拜托有车的同事送一下了。

她走进大厅,电梯门正打开,有人匆匆从里面走出来,高跟鞋踩得“蹬蹬”地响,像是昭示着主人的怒气一般。

朱旧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人,顿住脚步。

“伯母,您慢点,外面下着大雪呢!”

周知知跟在怒气冲冲的姜淑宁身后。

姜淑宁没理她,走得飞快。

“您别生气了啊,回头我劝劝云深。”

她们从朱旧身边走过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下意识便侧过身子去。

回来这么久,终究还是碰上了。

她从未惧怕过什么人,可这个女人,令她害怕,她下意识就想躲避。

直至那两人走远,她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僵得有多厉害,握紧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深深呼吸,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凉意令她慢慢平复了情绪。

周知知送走姜淑宁后,又返回了傅云深的病房。

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声音冷冷:“如果你想做我妈的说客,请出去!”

周知知在他对面坐下来,说:“我跟伯母说了,今晚我要值晚班。”

傅云深抬头看她,眼中有微微的讶异。

她低了低头,轻声说:“云深,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愿意勉强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姜淑宁来,是通知傅云深,她订了小年夜的晚餐,约了周家的人出席。

用意不言而喻,是要商讨他与周知知的婚事。

他与姜淑宁大吵了一架,气得姜淑宁甩门而去。

傅云深神色稍缓,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子,她已经三十岁了,正常来说,应该早已结婚生子,可她的目光,这么多年来,始终放在他身上。

她很好,性情温和,善解人意,没有富家女的骄纵之气,可她再好,也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语气轻柔地说:“知知,别再等了。

不值得。”

周知知抬眸看着他,固执而郑重的语气:“值不值得,由我自己来判断。”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何尝不也是心中充满了执念。

他没有再说。

周知知转移了话题:“云深,就算你再不喜欢那个家,但过年还是要一家人团聚的。

哪有在医院里过年的,病房里冷冷清清的。”

傅云深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又不是第一次在病房里过年,对他来说,那个貌合神离冰冰冷冷的家,还比不上清静的病房。

都说家人围坐在一起,和和睦睦有说有笑的才是过年,可这样简单温暖的幸福,在那个家里,在父母那里,他从未得到过。

周知知其实也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他的,而傅家那些纷杂的家族恩怨,她清楚,却帮不了他。

她起身离去,走到门边时又停住,“我问过李主任了,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只要定期来复查治疗就行,不需要住在病房。

你从前不喜欢医院,现在你不愿意出院,是因为朱旧吧。”

她酸楚地想,原来原则也是可以因人而变的。

“知知……”

“你放心吧,”她没有回头,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将她在这里工作的事情,告诉你妈妈的。”

除夕夜。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热热闹闹的。

朱旧听着这些喧闹的声音,心里觉得欢喜,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些声音了,也只有在这片老旧的街区,春节里还保留着这样的热闹。

她坐在火炉边,帮奶奶一起包饺子,她手笨,努力跟奶奶偷师,可包出来的饺子,大小不一,丑丑笨笨的。

再看奶奶包的,漂亮得像是机器压出来的。

奶奶打趣她说:“丫头啊,看来你这辈子只能找个会做饭的老公喽!”

她把满是面粉的手举到奶奶面前晃了晃,哼道:“看到没有,这是外科医生的手,我手术刀舞得漂亮就够了!”

奶奶哈哈大笑。

她微怔,同样的对白,记忆里也曾有过。

听到她那样的回答,他也笑了,说,看来这辈子都只能我做饭给你吃了,没口福吃到你亲手做的了。

也好,把你的胃抓得牢牢的,你就不会跑了。

她笑嘻嘻地说,对,我要赖你一辈子!你一辈子做饭给我吃,也只能做给我一个人吃!

吃过饺子,朱旧陪奶奶看春晚。

往年除夕夜,奶奶总是守岁到零点,给她发压岁钱,说新年祝福。

可病魔令她再也没有往日的精神,又忙活了很久,她烤着火看着电视竟睡着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奶奶抱上了床。

她站在床边轻轻喘气,若换做以前的奶奶,她是抱不动的,生病令她身体轻了好多。

她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多。

她走到厨房,将冰箱里的饺子拿出来,保鲜盒里的饺子丑丑笨笨的,都是她包的,这是之前煮的时候她特意留下来的。

好在煮饺子还算简单,之前奶奶煮的时候,她站在旁边看着,计算过时间的。

此刻照着那时间计算,等到饺子都浮起来,她将它们装入保温盒里。

她换上羽绒服,取过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又去卧室看了看睡熟的奶奶,才提着保温盒出门。

外面在下着细细的雪花,在路灯下轻盈地飞舞着,真冷啊,她瑟缩了下,慢慢地往前走。

她站在巷子口等待出租车,除夕夜的出租车极少,又下着雪,更是难等。

她将保温瓶抱在胸前,不停地跺着脚。

等了足足有十五分钟,才终于等到车。

车内暖气开得足,她总算缓和过来,不停地对司机说谢谢。

司机笑问:“这么晚去医院,是家人在住院吧?”

她微笑着,轻柔地说:“是啊,家人。”

她推开他的病房门时,里面静悄悄的,只开了一盏台灯,电视机开着,里面也是春晚,却没有放出声音来。

他靠坐在床头,眼睛看着电视机,却似乎在走神。

他抬头见到她,满眼的讶异,然后,眸中便绽放出惊喜来,那样亮。

他怔怔地问:“你值班?”

问完才觉得自己傻,她之前说过,把奶奶接出院在家过除夕的,而且她也没有穿工作服。

“我来陪你守岁。”

她将保温盒放到窗边的圆桌上,见那上面摆满了糖果水果之类,还有一只小小的食盒。

他看着她的保温盒:“你带了什么来?”

“饺子。”

她拧开保温盒,走到他面前递给他看,语气带了点炫耀,“我亲手包的,亲手煮的!”

他看着那些胖嘟嘟的丑丑的饺子,忍不住笑了。

“喂!不许笑!”

她瞪他。

“我正好饿了。”

他忍着笑,起身。

其实晚餐吃得很饱,但那些样子并不太好看的饺子,真可爱啊,冒着淡淡的热气,真温暖啊。

她将圆桌上的东西都腾空,食盒里正好有碗筷,洗干净就可以用,保温盒的内盖里有她从家里用保鲜袋装来的醋,他吃饺子要蘸醋,她记得的。

饺子一共十只,她数好的,她喜欢这样完满的数字。

他不喜欢冬天里开空调,所以病房里温度比较低,饺子从保温盒里拿出来,没一会儿就变冷了,他却一只只吃得极慢,好似在担心吃完了,就再也没有了一般。

暖黄的光影里,她撑着头,看着他吃,嘴角挂着微笑。

两人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空气里是静谧却温暖的氛围。

饺子只剩下最后一只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捏起来,蘸了点醋,快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愣愣地看着她。

“这样,我们就一起吃过除夕饭了。”

她嘟囔着道,饺子冷了,味道却依旧好。

收拾了桌子,他让她去烧水,他泡茶给她喝。

之前见他这里还备着成套茶具时,她调侃说,你还真把病房当家了啊!

净手、烫杯温壶、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他泡茶时的程序一道一道的,无比专注的模样,她啧啧道:“你就算失业了,还可以去茶馆打个工。”

上好的绿茶,茶汤清澈,茶叶在杯子里根根竖起,十分漂亮。

她低头嗅着,很香。

“很晚了,喝完这杯茶,你就回家吧。”

他说。

她埋头喝茶,不接腔。

喝完一杯,她将杯子递过去,让他继续添茶。

一连喝了好几杯,烧开的水都用完了,他无奈地说:“哪有你这样喝茶的。”

“我渴!”

她没好气地说:“先前吃的饺子太咸了。

怎样,大过年的,哪有不给人喝茶的!”

他真是哭笑不得,继续烧水。

他站在饮水机前,看着水流慢慢灌入水壶,他想,是自己也心存不舍,才会赶人赶得这样不坚定。

他闭了闭眼,罢了,今晚除夕,这样清冷的病房里,就贪心地放纵自己一次吧。

茶泡了一次又一次,颜色都转淡了,她好像真的很渴,不停让他加。

彼此都没有说话,他是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得,而她,只专注地喝着茶。

夜色极静,窗外还下着雪,雪转大,一片片飘落似羽毛,在玻璃上落下,又很快融化。

他望着窗外,往日记忆扑面而来。

多年前,也是这样下雪的夜晚,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

他问她想吃什么,原本打算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的。

可她说,想吃饺子,自己擀面自己做馅他亲自包的饺子。

他不怎么爱面食,厨房里压根儿就没有面粉,后来他们去了很远的中国超市,才买到了面粉,没有擀面杖,最后用酒瓶替代的。

那是他第一次擀面,工具不好用,做出来的饺子皮倒是又薄又好,馅是香菜牛肉,里面加了芝麻与香油,特别香,她一口气吃了十几只。

“10、9、8……”

他转头看她,只见她正盯着腕表,轻轻念着倒计时。

他看着那块腕表,微怔。

“……3、2……”

那句“1”化成了呢喃,被淹没在他的唇上。

她的嘴唇凉凉的,将他的愣怔激醒,下一秒,又令他陷入了更大的愣怔中。

那个吻又快又短暂,当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云深,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约定过,每一年的除夕,零点钟声敲响时,就给对方一个吻作为新年礼物。”

她退开点,捧着他的脸,望进他的眼睛里,“如果你忘记了,我帮你回忆下。”

她的嘴唇又迅速移到他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唇。

“新年快乐。”

她放开他,坐回椅子上。

她凝望着他,如同每一次她与他对视时那般的专注,漆黑的眸子里有着浓烈又明显的期盼,几乎将他溺毙。

他要用很大的毅力,才让自己缓缓地、缓缓地移开视线,窗外的雪花,白得刺痛他的眼,眸中升起淡淡的雾气。

沉默了良久,最终,他轻轻淡淡地说:“朱旧,很晚了,回去吧。”

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这个房间,真的挺冷的。

她起身,戴好帽子围巾手套,提过保温瓶,走了出去。

他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楼下花园里,雪花打在她身上,寂静的白色世界里,清冷的路灯下,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单薄、寂寥。

他当然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夜,吃完饺子后,他们坐在壁炉前守岁,古老的壁钟敲响零点钟声时,她吻了他。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也是恋情的开始。

对不起,朱旧。

他用手指贴了贴自己的唇,然后对着她慢慢走远的方向,遥遥地贴过去。

新年快乐,朱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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