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语气平淡,“你可以做的更好,但你不想。”
千早有些沉默,因为她确实还不够努力,她没感觉训练有多难,但她找不出好好训练的理由。
每日重复的生活,让她渐渐忘却曾经的故土,也让她重新开始思考起未来,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或多或少有着自己的目标,有些是单纯的想成为秘血武者出人头地,有些则是想被选中后,给家里寄钱,改善家里的生活。
更早熟一些的孩子,甚至会考虑到保家卫国这些事,认为这是实现他人生理想的途径。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很努力,可她是个纯粹的孤儿,她不需要再给家里寄钱了,她也没想出人头地,早前是想看看父亲和兄长来过的国家,想知道他们为何而战。
可后来千早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搞清楚的事情,而结果更可能是无力的苍白。
她目前只有一个人,活着就仅仅只是活着,可如果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就这么活着,也太过空洞了。
在这个乱世,她远离故土,来到陌生的大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未来,她要追求什么呢?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复杂了。
“曾经有人跟我说,如果你有天赋,却不努力,那就是在犯罪,所以我看不起你。”
男孩儿直白的说道,因为他能看出,女孩儿对这里的训练游刃有余,是有天赋的人。
“我……我只是不知道……将来该做什么,我也没有家了,申请退出,也没有地方去。”
千早有些茫然和惶恐,说出这句话后,她更像是问了自己的本心,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活着吗?
男孩儿沉默片刻,“……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活着才知道以后的事,你要想活下去,有口饭吃,就好好训练,将身体状态维持在巅峰,不然秘药注射,会死的。”
“只是……为了活着吗?”
千早茫然道。
男孩儿吃完大盘的粗粮后,擦了擦嘴,“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你非要有什么目标才能前进的话,那就跟在我背后吧。”
训练一年后,孩子们开始接受秘血的注射,那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天。
一个个孩子走进那透着血腥味儿的房间,横着出来,化为没有灵魂的活死人,或是七窍流血的尸体。
千早终于怕了,她早知道秘血武者的筛选会死人,但直接看到时,在外面排队时,还是会感到心惊胆战,那就像是在等着死神对你的宣判。
男孩儿拍了下她的肩膀,“意志坚定点,记住我的话,你如果没有从深渊爬上来的狠劲儿,别管天赋有多好,等下都会死。”
千早连连点头,男孩儿比他先进去,很快就走了出来,安慰道:“很简单,你可以的。”
当那殷红的液体推入自己的脊椎时,千早看到了诸多幻象,在要迷失在幻象的底层时,她追逐着那道背影,上了岸。
她成功了,成为了一名秘血武者,可没有家人会接到她每年的薪酬,没有家人会为她喝彩了。
后来他们一起训练,陆晨在九岁那年便踏上了战场,她直到十岁那年,才走出训练营。
或许是缘分,也或许是上层考虑到一起长大的秘血武者会更有默契,他们被分在一个小队中。
他们一同经历战火,一起在下了战场后,拿出军饷请队友们在路边摊胡吃海喝。
因为陆晨和她都没有家,他们的军饷只有自己花,所以他们是请客最多的。
十三岁那年,他们从主战场回归,获得了一周的假期,幸存的队友们纷纷返乡,想要与阔别已久的家人们团聚。
陆晨和千早则是留在军营,于附近的城市吃吃喝喝。
那一天,她第一次见这个少年哭,满脸的酒水和泪水混杂,原本英俊的面庞扭曲到不像话。
这个她曾经认为坚强上进,对自己狠、对敌人狠的少年,从昨晚回归后,泪水就没有停下。
她才知道,陆晨的母亲,在昨晚真正停止了呼吸。
陆晨这些年不过是故作坚强,他要表现出自身的价值,要有战功,要强大,要无坚不摧,那样国家才会以最好的医疗条件维持他母亲的生命。
尽管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成为秘血武者后,了解秘血武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后,陆晨早该明白这样的道理,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弃。
他会偷偷前往母亲所在的地方,聆听着那呼吸声入睡,可他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
“队长,你是不是应该多申请下假期,调节状态?”
千早理性的建议。
陆晨哭完,又喝了口劣质的黄酒,“不了,那样爸爸妈妈会看不起我,战场还需要我,我放不下你们。”
她知道少年是怕其他队友上战场,而他不在,会出现大面积的伤亡。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们这些没有家的孩子,不再孤单了,身边的战友,就是新的家人。
于是千早也提起酒坛,“希望战争早日结束。”
碰杯后,陆晨却看着千早道:“打完这两年的战役,你就申请退役吧,你不适合这里。”
千早笑道:“等我十六岁吧,也要按规矩办事不是吗?”
她这些年一直跟在对方身后,或许不再迷茫了。
在他们十五岁那年,最惨烈的战场上,陆晨带领队伍突围时,除了陆晨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受了重伤。
千早留下来断后,她尽管很少打正面战场,但正如那个男孩儿当年所说的,她是有天赋的,她并不弱。
她还记得少年双目赤红对自己的咆哮,还记得自己最后回眸笑着说的那句话:“抱歉,这次不能跟在你身后了。”
转身时面对漫天的炮火,她张口无声的道:“就到这里吧。”
十六岁的退役,就差……半年了呢。
当陆晨将其他队友送出,折返回去救援时,只看到了地面上残留的白色布条,以及满地的血迹,和那两辆倾倒的战车。
他发了疯一般的在战场上奔行,可只能看到还未退去的硝烟和残骸,再无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班。
因为小跟班这次没有跟在后面,而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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