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跟你比谁贪的多呢?我不过从凡人上剥取钱财,你是从天子身上取啊!”高欢自己挟天子令天下是事实,但是勋贵面对指责,竟敢放此厥词,高欢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谁让他还要靠人家打仗呢?
高欢之所以无法下决心惩贪,其根本与他起家倚赖六镇流民之力有关。而且高欢也没有朱元璋打击勋贵,刚猛惩贪的魄力与手腕,没有李世民对华夷一视同仁,使胡越成一家的胸襟抱负。如此就导致了北齐之后发展的局限性。
面对不法勋贵,高欢更多时是纵容。
有一次,士人杜弼鼓起勇气,请求高欢除去内贼。高欢问内贼是什么人,杜弼说:“诸勋贵掠夺万民者皆是。”高欢听罢,命令鲜卑武人全副武装分两列站好,又令杜弼从中穿行。这几步路让杜弼走得魂飞魄散。高欢得意地说,他们没有舞刀弄剑,都把你杜弼吓得魂飞丧胆,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百死一生的人,即使他们贪鄙,但是在战阵上所作的贡献大,对他们网开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史称杜弼大恐,“顿颡谢罪”。
应该说这番心里话透露出高欢的苦衷。但说白了,高欢的逻辑无非是在非常时期不怕民心乱,只怕军心乱。可自古以来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岂有依仗武力,纵容墨吏而能长治久安呢?
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实在令人费解,为人深沉稳重的高欢为何会如此欠缺考虑?这个不得而知,也许是他想要打败北周之后再行动手吧,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他的儿子高澄接过了大梁。
总而言之,高欢的偏袒和不作为使东北齐政权自建立那一天开始就埋下了定时炸弹,此后在北齐历朝中,六镇勋贵们依旧横行不法,与中原士人的矛盾日益加深,两方内讧,互相陷害攻杀,这是国家最可怕的内伤。
而高湛接掌帝国以后更加加剧了这一状况,大开历史倒车,原本虎踞中原。北周的入侵仅仅只是外观,真正导致北齐灭亡的其实就在于内政,两族对立不断的情况下,北齐根本无力抵抗北周,实力强大的北齐就在内讧和统治阶级的贪暴中一步步走向了灭亡。实在令人惋惜。
高纬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就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局面的,可是当赵彦深把它明晃晃的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觉得喘不过气来。要改变这一种情况,就意味着要和国家层面的大多数统治阶层为敌,意味着北齐从朝堂到军镇再到民间都要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换血!会有很多人倒在变革的屠刀下,也许,倒下的人会是自己!
高纬这几日也不免心存侥幸,带着惰性的考虑有没有不用大换血就可以让国家壮大的方法。而现在赵彦深的一席话彻底击碎了高纬美好的设想。
钱穆说过:“凡历史上有一番改进,往往有一度反动。”指望搞和平演变那一套,看来是不一定行得通了……
高纬苦笑,道:“丞相即知国事艰难若此,不知有何可以教朕的?”
“凡欲成就大事,都要有一颗坚决、永不言败的心,决定了就要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达成目的。”赵彦深直视高纬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昔日神武帝曾用一团乱线来考验诸子,解开方能算是过关,文襄、孝昭乃至先帝皆不能解,唯有文宣皇帝一人解开,陛下知道文宣帝当时如何做的吗?”
高纬微微一笑,道:“文宣帝提剑将这一团线给直接斩了,说:‘乱臣贼子皆斩之!’”
文宣皇帝高洋,这个雄才大略不输给任何一位君王的盖世枭雄!
高纬心中豁然开朗,变革的路途中流血是不可避免的!既然狂风暴雨终究要来,不如让他来的轰轰烈烈!
只是高纬心中仍然存疑,问赵彦深:“丞相为何相信朕可以去做这样神武和文宣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赵彦深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无比凝重,道:“因为大齐已经别无选择。”
高纬不由得就有些尴尬了,自嘲自己太自恋,道:“原来如此……”
赵彦深幽幽道:“不过陛下也不要太过于妄自菲薄,须知陛下就未必比不上神武和文宣……”
“丞相说笑了,朕哪能和神武和文宣皇帝比呀?”高纬轻轻的在茶面上吹气。
赵彦深直视他;“臣没有说笑,观陛下今日手笔,若说是临时起意这绝无可能,是早有谋划,谋定而后动,这说明陛下很沉稳。给和士开罗织罪名再将其斩首,这说明陛下看重法治。与太后一党争斗,懂得借势,且面对太后的威凌毫不妥协,这说明陛下有一颗枭雄之心还有大智慧,在臣与陛下交谈之中臣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因此对于陛下,臣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赵彦深微笑,轻轻的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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