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这种语气,奇迹地安抚了连林林,让她展露出一个笑颜。
“那你教我?”她问。
“当然。”许问理所当然地说,开始用大白话解说刚才连天青所讲的内容。
他本来就是习惯白话口语的,刚才听连天青的讲述也要在脑子里转换一遍,现在只是把脑子里转换的结果说出来,非常轻松。
连林林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托着腮,全神贯注地听着。
对于许问来说,这次讲解是对他刚刚所学内容的一次复习,有一些没有串起来的零散线索在这样的讲解中联系了起来,自然成形,很快,他也从其中找到了乐趣,完全沉浸了进去。
连天青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他站在窗下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阳光从树缝中落下,照得他的脸晦暗不定。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又一次离开了。
“你去把行李拿过来。”
半天的课程结束,午饭之后,连天青非常随意地对许问说。
这半天时间,许问对他的个性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位连师傅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性格其实有点强硬,说了就必须要去做。不然他敛起笑容,冷冷地注视着你,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让人脊背发凉。这是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旧木场做一个普通的辨木师傅的?
许问有些好奇,但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回去了准学徒们住的那间大通铺。
准学徒们住的地方当然不会很好。
这间通铺阴暗狭窄,里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旧木场的味道来自于各自陈旧的木料,这里的气味就是酸腐的汗味和臭脚丫子味。跟这个相比,前者都算是好闻的。
许问刚来的时候很不起眼,被分在了靠里一个接近马桶的地方。
现在正是各木场上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过去,意外发现自己的包袱已经被整理好了,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
他打开包袱看了一眼,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旧衣物,叠得整整齐齐,一件也没少。
这是谁帮他整理的?
许问有些意外,重新把包袱打好。
“你要走了?”
一个声音从许问身后传来。他之前就听见了脚步声,并不意外地回头,对着吕城点了点头,“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红木场算得不算太严。”吕城随口解释了一句,紧盯着他问道,“你要搬去旧木场了?”
“是的。”许问回答。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我打听了,你家住许家/屯,家里就五亩山地,养活全家都不容易,哪来的钱请先生?”吕城皱着眉头质问。
“只要有心,总有学习的机会。”许问说。
“只要有心……”吕城喃喃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突然又问,“你真的已经打算好了,拜连师傅为师,不要姚师傅?”
“我已经当众拜过师了。”许问说。
“不,你还可以反悔的。姚师傅很喜欢你,昨天回去之后,还提了你好几次。你愿意重新拜师,他一定很高兴……”
“今天早上,我已经跟着师父一起,拜过鲁班祖师爷了。”
许问打断了吕城。
他听说了吕城话中的好意,语气非常温和。
吕城的声音戛然而止。拜过祖师爷,对于现代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古人来说,如此便表示已成定论,再无机会更改。
吕城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行吧,你高兴就好。就是有点可惜。我听说最近姚大师打算大整姚氏木坊,你有那手管理仓库的本事,没准可以好好发挥一下。”
“我看姚大师急于寻找一个新徒弟,你可以再做一下努力。”许问说。
“我已经很努力了……”被看中的还不是你。吕城悻悻然,把后半句话咽了进去。
“人心虽不可见,但会自然表露。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多管他人,姚大师也许更看中这个。”许问看着吕城说。
两次劝解,吕城都是出自好意。不管他这个人如何,许问愿意记他这一语之善。吕城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
许问拎起包袱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吕城在后面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旧木场总是更容易出师的。可以少熬几年苦日子,也算不错。”
许问脚步一顿——
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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