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面砍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距离一个人足够远,那么他就不足以在她心中形成一个具体的“人”的样子。
他会是一个符号,一个靶子,一个障碍。
但离得越近,越是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眉眼、神态,看清他在危险中流露的震颤、慌张、恐惧、愤怒……
越能认知到这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就越难下手。
林瑜突然感觉嘴唇有些干涩,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也许之前她下意识说,自己从没杀过人,并非想要伪装,而是她刻意的淡忘了那些“人”是“人”,因此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确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但……这终究还是自欺欺人了。
“……好。”林瑜点了点头。
但她答应了,苍洮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他拂袖而去,转身离开了她的帐篷。
林瑜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回来后,才转身寻找那飞过去的匕首。
她在帐篷上发现了一处被割破的痕迹,她拨开那裂缝,瞧见匕首正插在外面不远处的土里。
她将匕首捡了回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林瑜想,她得找个刀鞘,然后也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前世,苍洮睡觉时也不会摘下手腕上的刀鞘,她也问过他为什么,可这还是第一次,她直面了里面的那把匕首。
他的刀鞘,用来防了她的弯刀。
林瑜又想起自己刚才对他说“他们是我的敌人”时,苍洮的表情。
向曾经相信自己、爱护自己、想要保护自己的人下手,若是心有不忍,是不是就无法成就大事呢……?
若有一日,苍洮与她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如果他执意要率领北戎军队南下,执意要挑起战争……
林瑜想了很多,她将匕首压在枕头底下,侧着身子对着门口的方向躺在了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林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苍洮坐在床沿,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见她苏醒,苍洮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像是故意要吓她似的,将怀中的刀鞘扔在了她的手边。
那是一把极为朴素的弯刀刀鞘。
林瑜缓了缓神,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她昨天捡回来的匕首。
苍洮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伸手把匕首拿回来,反而顿了一顿,从怀中又掏出了匕首的刀鞘,一并放到了她的手边。
林瑜盯着他之前绑着刀鞘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猜测他是不是换了一把匕首。
苍洮却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门口,声音有些生硬的朝着门外喊道:“兰礼。”
帐篷外立即有人走了进来。“王。”
“把这个女奴带回家去。”苍洮站起身来,背对着林瑜:“她是你的了。”
林瑜跟着看向了兰礼。
她知道他,但是前世这时候,他还不应该在苍洮身边,应该是重生之后,苍洮知道他的可靠,提前将他提拔到了身边。
兰礼低着头:“是。”
“记得你是怎么得到她的吗?”
“是。在大涂,路上需要照顾阏氏的侍女,所以得到了她。”
“她叫什么?”
兰礼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林瑜。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大约只有十七岁、十八岁。
他的肤色略深,有一种经常风吹日晒的粗糙感,但五官深邃立体,看得出长相英气俊秀。
林瑜有些吃惊,因为记忆中兰礼是个络腮胡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神情阴沉,一只眼睛在战斗中瞎掉,沉默寡言,脾气古怪的男人。
虽然前世她经常听见有人惋惜兰礼受过的伤,说他以前是多好多好的小伙子,但她从来没成功的想象出来过。
他在名字上卡了壳,因为苍洮虽然告诉了他,阏氏想装成普通人,但他没想过自己还得为她起个名字。
而且,王真的会允许他给阏氏起个名字?
林瑜说:“叫我‘阿木’好了。”
兰礼又看向苍洮,不知他是否认可同意。
他眼睛又大又亮,让人想起勤恳沉默的黄牛,又像是忠心热忱的猎狗。
“好了,跟他走吧,”苍洮这时才对林瑜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他绷着脸说:“既然你不愿意留在这儿享福,那就去他的家里,当他的阿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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