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峤站直身体,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和刚认识她的时候不大一样了。他曾经以为这个神秘的女人是自己的同类,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所有残酷的真相,所以对待一切都是疏离且冷静的,虽然她总是看起来和善温婉,可文峤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她的面具而已。她也会对人世间的不幸表现出伤感和同情,可那更像是在社会规训下,应当表现出来的一种礼貌,并非是从她内心散发出来的人性之光。
可现在她正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这让文峤徒生出一种紧张感。一直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怪物,突然见到了一个同行者,注意力自然会被吸引。如今,她似乎又有了离开的迹象,他将再次陷入孤独。
“思考过去当然是有用的,每个人都是由他过去的经历组成的,否定过去的价值,就是否定自己,大可不必这么悲观。如果你觉得沉溺于过去没有用,不妨往前看,随着时间的流逝,未来终将会变成过去,只是当前还是一种不确定的过去,充满变数也充满希望的过去。”
她果真是变了,她不应该说“不必悲观”,“充满希望”这类词语的,文峤有些不自然地吐出一句话:“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她根本不需要你拯救,不幸的人那么多,你顾得过来吗?更何况,有些人你帮了他,不仅得不到感谢,反而会惹上一身麻烦。”
柳梦微眨了眨眼睛:“或许是理想主义,理想主义其实也并非那么不堪,但一定不是愚蠢的。法医先生,你知道囚徒困境吗?”
“当然。”
“囚徒困境的基础模型,只涉及两个人的一轮博弈。两个囚徒共同犯下一桩案子,由于证据不足,只能靠揭发给对方定罪。由于二人是分开审讯的,无法交流,普遍认为的最优解是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但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会这样简单直白地行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件事也往往涉及多人多重博弈。上世纪有位美国的政治科学教授设立了一个大赛,邀请一群博弈论学者设计一场200轮的‘多重囚徒困境’游戏,看看什么样的策略会胜出。”
“最后获胜的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程序,名叫tft(tit for tat,意为以牙还牙)策略。这个策略只有两个步骤,第1步,无论你面对的是谁,先选择与之合作;第2步,重复对手的行动。若对手选择合作,则继续与之合作,若对手选择背叛,便以彼之道还其彼身。这个游戏进行了两轮,在第2轮中更多学者参与了进来,可无论什么样复杂精密,设计周全的策略,都没能赢过这个简洁却高效的程序。”
“防人之心不可无。”文峤依旧冷冷地提醒道。
“在比赛中,所有第1步就选择背叛的程序,最后都没能进入前10名哦。”
“所以,这就是你的处事哲学,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向别人释放善意?那你有没有想过,对手的第一次出招,便可能将你置于死地,你根本没机会施展你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策略。”文峤希望她能重新长出坚硬的外壳,在他的认知中,这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方法。
“那么,便要因此因噎废食吗?”
“或许你可以等别人先出招,后发制人。”文峤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柳梦微突然走近他,那股轻柔却令他迷醉的苦橙香气再度出现,她的手轻轻搭上了他一直抱在胸前的小臂。
“还是……什么都没感受到啊。”柳梦微撇了撇嘴:“藏得可真深。”
“你知道吗?以前我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时候,那些研究员也和你一样,整天冷着一张脸,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可我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坏心思,有的人看我和笼子里的小白鼠没什么两样,有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还存着几分怜悯,后来便麻木了。还有的人心里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情欲,像饿狼一样盯着我的身体。他们厌弃我,于是我也便厌弃他们。”
“可我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与那里不同。虽然也有令人烦恼的事,可大部分人都对我友善亲和。我们院长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中年人,又爱上网冲浪,和年轻学生都能玩到一起。我有一个非常有礼貌,利落能干的小助教,每次都把课程安排的井井有条。我还认识了好多老师,他们学识渊博,修养也不错,在一起吃饭喝茶也都很愉快。”
柳梦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道:“再说说我们凌队长吧,每次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积极向上的力量。小凌警官也很可爱,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只爱一惊一乍的小兔子。周警官也是个有趣的人,像一家隐藏在闹市中的杂货店,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能给人惊喜。”
“这些人全都待我很好,他们早就主动向我释放了善意,我又怎么好每次都躲在后面,等着别人的主动付出呢?”
这些话实在出乎文峤的意料,他没想到柳梦微竟然有这样一番心路历程。他看着柳梦微那张如同水晶花一样的脸,心中竟掠过一丝恐惧,仿佛下一秒这张脸便将无可挽回地裂成无数碎片,变成沙砾,随风飘散。
“倒是你,就好像一个黑洞,总是叫人捉摸不透。你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思虑深重?”。
“这与你无关。”文峤轻轻拨开她的手,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不看就不存在,不看就不会发生。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或许你这一次真的信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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