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一条鲈鱼。它被沿着鱼腹切开,以脊背为中心,两片肉平整整地摊开在洁白的盘子里,嘴巴朝着天花板方向大张着,丑陋又滑稽,一粒白眼珠挂在眼眶上,另一粒则掉在桌子上。
姚飞鹏就这样呆呆地与它对视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卢”字。
李芸不屑参与这种游戏,却又不想太没存在感,便将姚飞鹏的那张纸抢过来,递给柳梦微。
“你看看,这个字又该怎么解?”李芸问道。
柳梦微看着纸上的字再一次陷入沉思,她突然拿起那张纸,挡在面前,和一旁的文峤小声商量起来:“这个字解起来是大凶之兆,我要是实话实说,会不会被你的同学赶出去呀?”
“那就随便说点吉祥话,街头算命的老头老太太都是这样的。”文峤建议道。
“那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柳梦微不满道。
文峤很想给她一个白眼,当神婆还当上瘾了。
“那就随便你。”让你玩火自焚,文峤不再管她,等着看她笑话。
柳梦微将纸拿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这个字我解不出来。”
大家见她认输,也没当回事,本来就是说笑,没人认真。只有柳梦微再次仔细打量了姚飞鹏一眼,只觉得他此刻如同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船。她没法说出任何可能打破平衡,击沉这艘船的话来。
语言轻如稻草,可它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也能成为落水之人身边的那根稻草。
这样想来,柳梦微突然觉得文峤方才说的其实是个不错的建议。
酒过三巡,聚会接近尾声,包间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穿着考究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
李芸“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来人正是他们刚才一直有意无意打听的李芸老公,这家酒店的主人方老板方正刚。
见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方正刚倒是泰然自若。“大家吃得怎么样?”
李芸靠在方正刚身旁,小声地一一介绍在场每个人,方老板则一一颔首。介绍到刘丽琪他们二人时,他们又低声说了两句,方正刚特意走到姚飞鹏面前与他握了手。
姚飞鹏抬起了头,他看的不是方正刚,而是像躲在老虎身后的狐狸一般的李芸。
“丧家之犬!”姚飞鹏听到刘丽琪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够了,够了!够了!!”姚飞鹏大喊道,他头痛欲裂,觉得脑袋即将爆炸,心脏即将撕裂。“不要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能闭嘴,不要发出声音了,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快要没办法喘气了!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我觉得我的胸口好像有一团团麻绳纠结着,束缚着,缠绕着,我要把自己切开,就像桌子上的那条鲈鱼一样,沿着脖颈,到胸膛,再到肚子,将两半皮肉展开摊在桌子上,我要看看我的肺里堵塞了什么东西,让我无法呼吸,我的胃里有什么东西,让我总是想吐,我的心脏是不是坏了,每次跳动都如同针扎,我的肝脏,我的脾、肾、肠道,那一团团血肉,那些恶心东西!我的身体里怎么都是这些恶心东西!我不要,不要……”
时间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姚飞鹏扶着额,勉力睁开眼睛,眼前竟然依旧一派祥和。
他有些不明白刚才自己拼尽全力才翻腾嘶吼出来的话为什么没有人听见,他对上那一双双有些关切,又有些疑惑地眼睛,姚飞鹏只好努力缓了缓情绪,艰难地开口出声:“抱歉,我突然头痛得厉害……”
本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此时又有人身体不舒服,聚会便就这样结束了。
“可怜。”刘林经过姚飞鹏身边时说道。
“可怜。”彭瑞瑞经过姚飞鹏身边时说道。
“唉!可怜。”陈玉婷经过姚飞鹏身边时说道。
那个美丽的心理学家经过姚飞鹏身边时用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不要。”她说不是那两个字,而是——不要!不要!!不要!!!
可这无法成为解药,反而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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