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得蜡烛的火焰闪了闪,接着就熄灭了……在黑暗里一阵恐惧突然向她袭来……“别自己吓唬自己。”梁飞燕暗中给自己鼓鼓气,“没什么可怕的,那四个人都在楼下。四个人都在楼下,屋里不会有其他人了,也不可能还有别的人了。这只不过是你的幻觉而已。”但是那气味——莲花池水草的气味……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屋里有人……她听见了响动——她肯定听见了响动……就在她站在那倾听的时候——一只冰凉湿冷的手一下子触到了她的喉咙——手上都是水,散发着海的气昧……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梁飞燕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连串恐怖的哀嚎,力竭声嘶的高声呼救。她没有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一把椅子被撞翻了,门打开了,楼梯上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她完全被恐惧攫住,直到门口那边出现了跳跃的亮光——蜡烛光——人们涌进了屋子,她才清醒过来。她全身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板上。她在昏迷之中感到一个人向她俯下身来,她的头被抬了起来。然后一个声音高叫了一声:“苍天,快来看!”她恢复了知觉,睁开眼,抬起头。她看见了拿着蜡烛的几个人正在审视什么——一大条水草挂在天花板上,来回摆动,碰到她的脖子。这就是那只从后面伸过来要掐死她的手,一只冰冷、粘湿的死人的手!她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般的狂笑。“水草——原来只是水草——是水草的气味……”她喊叫着。她又一次感到晕眩和恶心。她的头也又一次被人使劲搬了起来。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人们正在给她喝一些东西——一只玻璃杯贴住她的唇边。她闻到女儿红的味道。就在她满心感激正要一口喝下的时候,突然一惊——有疾呼声在她脑子里嗡嗡地响起来。她坐起来,一把推开玻璃杯,不客气地问:“从哪儿倒的酒?”回答她的是沈鹤的声音。沈鹤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从楼下拿来的。”
梁飞燕喊道:“我不喝这酒……”大家沉默了足有片刻,之后元真和尚笑了。他颇为赞赏地说:“好样的,梁飞燕!你真够机警的——你都吓成这样了,还能想到这个。我这就去给你取一瓶没有启封的来。”说着他消失在门外。梁飞燕口气不太肯定地说:“我好多了,只是想喝点水。”南宫锦帮助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靠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水缸前自己舀水喝。沈鹤忿忿地说:“那酒一点问题也没有。”
南宫锦问:“你怎么能肯定?”沈鹤火气十足地回答:“假设在里边加东西。我想你指的就是这件事吧。”南宫锦说:“我并没有一定说你加了东西。当然你也有可能这么干,但也没准另外有人在这酒里耍了花招,专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元真和尚飞快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坛没有启封的女儿红。他把封着的瓶口往梁飞燕鼻子底下一杵,说道:“给你,我小心得姑娘。这是真正原封的。”他撕开了封着的布条,又拿掉那酒塞。
“幸好这里存了不少酒。欧阳前辈考虑得非常周到。”梁飞燕浑身索索发抖。元真和尚往大夫拿着的一只杯子里倒了一些酒。南宫锦说:“您最好喝下这个,梁姑娘,你受惊了。”梁飞燕喝了一小口,脸上恢复了点血色。元真和尚笑着说:“好了,又发生了一起预谋未遂的谋杀案。”
梁飞燕讷讷地说:“您这么想——您认为这是预先安排好的,是吗?”元真和尚点点头。“准备把你吓死!有的人就可以被吓死。对吗,神医?”南宫锦并没有注意听他说话。他疑惑地说:“唔……这要看情况。对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体也不错——又没心脏病,不太可能被吓死。另一方面……”他拿起沈鹤端来的酒,用手指头蘸了蘸,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他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不太相信地说:“嗯,尝起来并没问题。”沈鹤恼怒地跨上前来,说:“如果您的意思是我企图做这种事,我马上就敲烂你的狗头。”这时,梁飞燕在酒精的作用下神志完全清醒了,她故意把话题引到别处去:“陆风到哪儿去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奇怪……好像他和我们一起上来了。”沈鹤说,“是怎么回事,神医?你在我后面上的楼。”
南宫锦道:“我还以为他跟在我后面……当然,他走得慢一些,他毕竟是个老人。”他们又你望我、我望你地愣了一会儿。最后元真和尚说:“这可太奇怪了……”沈鹤喊道:“我们得赶快去找他。”他们往门口走去,其余的人跟在他后面,梁飞燕走在最后。在她下楼梯的途中,南宫锦回过头来说:“当然,他也可能留在大厅里了……”
他们穿过耳房。南宫锦大声喊:“陆风,陆风,你在哪儿?”没有回答。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像死一样地沉寂。接着在大厅门口南宫锦一下子僵立住了,其余的人一拥而上,从他的肩膀后面往大厅里望去。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陆风在屋子的另一端,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身前一张方桌。一边放着一枝燃着的蜡烛。但最使这几位目击者感到惊慌、恐怖的是陆风头上戴着一顶古朴的帽子,手上拿着卷宗,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南宫锦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靠上前去。他独自向那个一动不动、目光呆痴的人走去。他摇摇晃晃的脚步看上去像个酩酊的酒鬼。他走到陆风前面,查看了一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接着他捅了一下帽子,帽子落在地上,一下子露出光秃秃的脑门,脑门正中有个红色的斑痕,正往下滴着什么……南宫锦举起陆风的一只胳臂,摸摸脉搏,然后转过身来对其他几个人说——他的声音毫无语调、死气沉沉,听上去似乎很遥远:“他被暗器杀了……”
沈鹤忙道:“你说是暗器嘛?”南宫锦还是用那种毫无生气的调子说:“脑袋被暗器射穿,当时就断气了。”梁飞燕俯下身去看了看那顶帽子,说:“这是我来的时候看到放在我房间的一顶帽子……”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沈鹤说:“桌上还有黑色的方石,就是我们上岛那天方玉龙指给我们看的其中一块,另外脖子上挂着的是华云师太之前拿的佛珠……”梁飞燕嗫嚅道:“难道是把方石当作惊堂木?然后帽子和佛珠凑齐一套官服了……”元真和尚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又尖又高,听起来非常不自然。“五只恶魔到人间,一魔妄断生死神罚降,只剩四个在人间。这就是这位大理寺少卿陆风的下场!这次他再也不用去宣判别人了!不用审案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坐在大堂上!不需要再去总结,再把无辜的人送上刑场了。如果董青在这的话,一定会大笑起来!苍天,他一定会大笑一场!”他的这种爆发把其余的人都惊呆了。梁飞燕喊道:“今早你还说他就是杀人凶手呢!”
元真和尚的脸陡然变了——他冷静下来,小声说:“是啊,我说过这样的话……如今看来我搞错了。我们中又有一个被证明是无辜的——只是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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