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躲藏。”
“别说了,坐下吧,坐在我身边,或者自己去挑一个顺眼的座位坐下吧。”
雷恩笑了笑,头靠在椅背上,把自己摆成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接着闭眼养神。布兰登叹了口气,他选择了雷恩旁边的位置,拂去尘土、别扭地坐了下去——两人就这样呆坐了一个下午,期间再没有别的交谈,就像一对冷战的情侣。布兰登倒是时不时低声嘟囔两句,而雷恩的嘴巴则和眼睛一样始终禁闭着。
时间流逝,窗外照进的光线渐渐暗淡,这座破败的山村教堂内部比天空黑得更早,礼台和几排长椅已然隐没在茫然灰暗之中,只能看清一些轮廓。
“说起来,为什么你要让大伙儿去酒坊里躲着呢?”
雷恩突然开口了,大概是好几个小时没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什么?”
布兰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事情发生之后,你让村民们躲在酒坊里而不是教堂?我之前就想问来着。”
雷恩转头看向布兰登,“确实,女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可怕的存在,而凯瑟琳显然不同于一般的女鬼,她散发出的黑暗气息也势必更腐朽、更强大。这种情况下,你让他们共同生活的做法倒是没错,活人的气息大量集中在一起,多少可以抵御来自死灵的负面影响。”
“但是,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布兰登,就算女妖再怎么强大也仍属于死灵,那些污秽的东西天性抗拒光明。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死灵愿意接近教堂,哪怕这里穷到没有任何圣具和法器——这并非‘怕’或‘不怕’的问题,而是天性使然,就比如我们人类需要外宿时,一间脏乱的旅馆和一间干净的厕所,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前者,对么?”
说着,雷恩叹了口气,“所以,布兰登,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让他们躲在更安全的教堂里、反而让他们去那个酿酒作坊呢?”
“这还用问吗,大人?因为相比于教堂、酒坊的空间显然更宽阔啊。就算泉石村只是个穷山村,就算先前已经死去一部分人,可剩下的活人仍有百十口之多,我这里是装不下他们的”
布兰登愣了一下,苦笑着说:“就算把告解室、库房和我的起居室都算上,也仍然太过拥挤了。坦白说,哪怕两个泉石村教堂加起来,怕是也不如我在东阳城时的一个礼拜堂大呢。”
“哦,你给了我很好的解释。”
雷恩歪头思考片刻,接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可不敢当,您是直接隶属于神殿的猎魔人,配合您行事是我作为神职人员的义务。”
布兰登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不知是因为雷恩奇怪的态度、还是因为四周渐渐黑透的环境,他的声音显得很压抑。
“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死灵愿意接近教堂。这是它们的天性,哪怕这里没有任何圣物和法器、哪怕这里对她来说并不比其他地方危险,她也不会愿意靠近教堂半步的——是这样吧?”
“这——我不明白,大人,您只不过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究竟想问什么呢?”
“所以,布兰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凯瑟琳会在最脆弱、最接近崩溃的情况下,本能地选择躲在这里、躲在教堂?”
“我怎么知——不,不对,我们并不能确定凯瑟琳就在这里,不是吗?”
布兰登颤声说:“天色已经快黑透了,雷恩大人,老实说,你我距离如此接近,我却几乎要看不清您的脸了,而在这样的黑暗中凯瑟琳却仍未现身,或许这就说明她根本就不在这儿!”
“好吧,看起来你不知道我刚才问题的答案,反正不赶时间,就让我给你上一课吧。”
雷恩自顾自地说:“对于死灵来说——尤其是新生不久的死灵——最能给它们提供安全感的,无疑是自己原本的身体。那身体是父亲的血、母亲的肉所造就,是每个灵魂来到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房子’,是灵魂从生到死的羁绊。”
“不瞒你说,布兰登,在我遥远的老家,有一个名叫‘春节’的节日,所有节日中再没有比它更重要、更有寓意的了——哦,对了,你并不了解什么是春节。”
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牧师,确实,天色已经很晚,不借助外部光源的情况下他已经很难看清布兰登的脸,“那么,就拿初诞日做比喻吧,这个纪念安图坎王廷倒塌的日子是这个世界最盛大的节日,不管我们身在何方,都迫切地希望能在初诞日回到家中、和家人们团坐在一起,享用美酒和盛宴,是吧?”
“您到底——到底想说什么?”
“家啊,布兰登,我是在告诉你‘家’的重要性。过节时我们渴望回家、受委屈时我们渴望回家,遇到不公的待遇、进入糟糕的环境,我们也会渴望回家。人类如此,鬼魂亦是如此。”
明明教堂里黑暗一片,可此时此刻,布兰登却清楚地看到雷恩的视线中带着寒芒。
“当新生的鬼魂遇到危险想要逃跑时,本能会驱使它们回到自己的埋骨之处、和自己的尸体待在一起,因为那具皮囊是它们最无法割舍的‘家园’,在那里,它们能得到最大的安全感——当然,这种本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消退,一般来说,这个时间以尸体腐烂程度为准,当尸体彻底腐朽成灰之后,如果那只鬼魂还留恋于人世,那么它就会变成可怜的孤魂野鬼,居无定所、四处游荡,或许会被某个法师或者圣能者随手除掉,或许慢慢进化成更高级更恐怖的存在,谁知道呢——”
“够、够了!”
布兰登豁然起身,“我完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雷恩大人,我只是一个牧师,我的职责是传道与祈福、而非战斗。感谢您给我补充了一些与邪恶相关的知识,但是现在我要走了,凯瑟琳并不在这里,我认为与其在此傻等,倒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好吧,别着急,我也认为我们等得够久了。”
雷恩也站起身,但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冲着教堂的某个角落张开了手掌。
“慑于光,显其形!”
声音落下,银色光芒从他的双手涌出,这些光线如有实质般漂浮在周围,就像一条条若隐若现的银白色丝带,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照得通明。这是‘初级隐形勘破’,对于多数隐身效果都能生效,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不愿在人前显形的鬼魂。
银色光芒照出了伏在角落里的透明身影,是凯瑟琳。
此时的她浑身发抖,由纯粹负面能量组成的长发已经不再如前天晚上那般深邃漆黑,而是呈现出衰败的灰白色。雷恩看得出来,暴露之后的凯瑟琳很想逃走,事实上她的一只胳膊也已经透出了墙壁,却又犹犹豫豫地不断看向礼台后方某个位置,眼中满是不舍。
真是个纠结的女妖啊,想走,却又抑制不住对自己尸体那本能的留恋吗?
雷恩有点想笑,已经完全没有威胁性的凯瑟琳此时看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丝可爱,当然,更多的则是可怜。
“喂!别想着跑了,你能穿墙,‘御灵锁链’也能穿墙,难道你还想再被这个法术束缚一次吗?”
雷恩适时地喊了一嗓子,凯瑟琳的身体则瞬间变得污浊,接着再次恢复到透明的状态(雷恩猜想这就跟活人打了个冷颤是一样的),随后她慢慢从墙的另一侧抽回了手臂,悠悠地飘到了先前目光凝视的位置。
“我不逃。”
凯瑟琳忧伤地看着雷恩,“我不是你的对手,魔法师,想做什么就尽管来吧。”
呼……
雷恩松了口气,暗骂一声走运。
他刚才吹了点牛,硬要说的话,‘御灵锁链’已经是摸到中级魔法门槛的法术了,考虑到猎魔人不可避免会遇到与死灵相关的任务,波利导师才把这个不太正派的法术作为与死灵战斗时的补充手段教授给了雷恩,施放它需要极其稳定的精神力作为支撑,以雷恩此时的精神状态是根本无法完成这个法术的。好在,凯瑟琳是个非常年轻且虚弱的女妖,之前她是无知懵懂的女鬼,再之前,她只是一个贪财的妓女——不管怎样,都是容易被唬住的。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凯瑟琳,暂时不想——除非让我瞧见你的哪怕一根小拇指穿墙出去。”
已经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的布兰登,听到雷恩在身后这样说道:“至于你,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口粮都留给村民的、可敬的、高尚的布兰登牧师,在我彻底搞清这一切之前,你他妈的哪儿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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