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看不清小伙计后面的人,只知他比小伙计高半个头。
“是要银子?”
卫湘君这会儿必须稳住,身后那位行将就木,总不能扰了人家最后一程,“你说个数吧,我给你便是。不过,别在这屋里!”
对方没有说话,却松开了手。
小伙计一下蹿到卫湘君身后,带着哭腔道:“姑娘,他早就藏在这屋里!”
这孩子看来被吓得不轻。
“哭什么!”
卫湘君侧头喝了一声,眼睛又盯向那个不速之客,“这儿没值钱东西。你瞧不见,只一口棺材?”
对方没有回应,往前移了两步,也是肆无忌惮。
灯火下可以看到,这人脚上是一双破了洞的靴子,粗衣短打,身型虽不矮,却十分单薄。
再往上瞧,那是一张清瘦的面庞,五官清隽中还带着稚嫩,唇上竟有些微须。也不知前头他经历了什么,发髻散乱,乱草一般。
实在……邋遢。
“大爷饶命!”
小伙计说着怂话,却挡到了湘君身前,将手中一只破旧荷包递过去,“这儿有些碎银,你若想要,全都拿走!咱们男人,总不能欺负姑娘家。”
这人没说话,只用一双幽深的凤眸,毫无顾忌地打量卫湘君。
“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湘君开了口,表面镇定,心中却翻江倒海。
“阿……五……”
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
卫湘君转过了头。
病榻上的李道士突然醒了,一眼不眨地瞧着那个少年。手欲抬起,却又无力地垂下。
李道士等的竟是……
“在下徐五,来见师父最后一面。”
徐五的声音,还带着少年倒仓之时特有的沙哑。
莫名有些好笑。
“既是来见李道长,便陪他说说话。”
卫湘君当然没有笑,只冷淡地丢下一句,“我们先出去。若是有事,到门口说一声。”
“姑娘留步,可否说一说,家师病情如何?”
那人又走近了些,几乎和卫湘君并排而立。
卫湘君后背寒毛竖了起来,只想拔腿就跑。
可她这会儿夺路而逃,会被人当成疯子。
“李道长肺上有刀伤,正修堂已然尽力。只是天命难违。他已等你多时。”
卫湘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
就算再次相见,他们也只是陌路。
“……多谢!”
“姑娘,大家伙都来了!”
碧雪的声音传进来。
“不是!”
小伙计跑出去报信,“李道长的徒弟总算到了。”
“你……去哪儿了?”
李道长出了声,气若游丝。
向卫湘君点了点头,徐五上前,跪倒在地上,“儿,来迟了!”
这一声,能听出带了哽咽。
徐五也知道伤心吗?
这会儿徐五握住李道士搭在床边的手,两人头挨在一块,低头说起了话。
卫湘君目光落在徐五后肩上,那儿有好大一块黑紫色的印迹。
竟像是……血?
这边师徒二人生离死别,卫湘君默默走了出来。
外头果然来了不少。
小伙计正跟大家伙说得起劲,“我进去之时,一点都没察觉,那位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小命都被吓掉一半。”
碧雪忍不住问,“又没人拦着他,干嘛躲躲藏藏呀?”
这话没错。
真要见他师父,徐五完全可以走正修堂大门,堂堂正正地进来。
前世搭伙过了那么多年,无论徐五说了多少贴心话,这个人身上有许多东西,卫湘君始终瞧不透。
尤其是他今日这出场,透着一股诡异。
“姑娘,我眼神没错吧?”
碧雪迎过来,脸上带着得意,“真有人进去了。”
卫湘君嗯了声,打发了众人,又嘱咐小伙计去弄些水,帮李道士换过衣裳,后头的事,便交给那徒弟了。
袖子忽地被拉了一下,碧雪不知为何,对卫湘君使起眼色。
卫湘君转头。
徐五出来了。
“小道长还有何事?”
李道士的徒弟,自然是小道士。
“我师父说,多亏姑娘相帮,我们师徒才得见上这一面。他日在下结草衔环,以身相报!”
话说得如此诚恳,卫湘君脸却沉了下来,“有这工夫,进去尽你徒弟的孝道。别的话,都没必要!”
卫湘君脚步加快,甩着胳膊,恨不得飞起。
徐五没走,一直站在原地。
直到卫湘君消失在夜色中,徐五轻笑一声,正要掉头回去,发现不远处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映照下,正闪着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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