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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终、离(第2页/共2页)

“之后,无论是愚人众出没,还是......”

空顿了一下,“还是珠儿回来等任何情况出现,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的话语真诚而沉稳,似乎已经考虑好了一切。

水竹只是抿着唇听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灯纸,使其变得褶皱不堪。

空微拧着眉,眼神关切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儿,不愿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神情变化,但却又不愿让她感到压力:

“你不必现在就下定主意,无论搬离与否,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少年的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水竹的耳边,察觉到来自身旁之人那目光灼灼的注视,水竹缓缓撇开了脑袋。

见此,空有些自责,觉得自己还是让她感到了压力,于是也不在此话题过多言语,而是苦涩一笑侧开身子,免得遮挡她眼前的风景:

“不必多虑,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他轻声细语般喃喃说道,随后从眼前人儿的手中接过褶皱的灯纸,将其在掌心重新铺平。

看着这难以抹去折痕的灯纸,空的内心却不似他表现的那般平静,对前路的担忧与迷茫,总是在不断地侵扰他的思绪。

“不用担心......”

他一边压平手中的灯纸,一边喃喃重复道。

不知是在安慰水竹,还是在......说与自己听。

水竹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蹲在地上时,头顶那一抹金发。

明明是来自少年的安慰,但她仿佛从中听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

那是十分熟悉的情绪,熟悉感.......来自水竹的内心。

......

当天的夜里,随着空手中第一只霄灯被制作完毕,看着它那灯火闪烁、渐渐飞向夜空的景象,水竹答应了空,答应他暂时搬到璃月港内居住。

————————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中原杂碎~好吃不贵~”

“......”

街道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路人的喧闹声。

水竹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窗户只打开了小小的一个缝。

这里是璃月港内空所置办下的一套房子,位于璃月港治安最好、同时也是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

楼下便是一条商街,虽比不上如今的霄夜,却也颇具璃月特点。

阳台在屋子的东面,从那里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提瓦特最大的港口,以及璃月的海。

水竹出神地望着楼下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她的耳边充斥着鼎沸的人声,心中却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扣响,随之门外传来空的询问:

“水竹,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水竹平静地对着门外说着,抬手将仅露出的窗户缝合上,随后挪动轮椅向着桌旁移去。

房门被推开,空进屋的一瞬间便察觉到屋内的变化,随后便注意到那紧闭的窗户。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走之前是将水竹屋内的窗户打开了的,以便屋内通风。

“怎么了,是外面太吵闹了吗?”

“抱歉啊,我光考虑治安问题了,倒是一时忘了你喜欢清净。”

空露出满脸歉意道。

对此,水竹却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便自顾自整理着桌上摆放的霄灯材料。

空观察着她的面庞,并未从其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一般,于是也松了口气,安心不少。

其实,他是考虑到了的,但之所以还是搬到了这里,是想着或许这样的热闹,她会喜欢上也说不定呢。

“要是有任何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空垂在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看着桌前神色冷淡的人儿,犹豫片刻后还是面带微笑地轻声问道:

“对了,你......可愿去街上逛逛?”

随着话音落下,空清楚地看到水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空心中有些忐忑与期待,但回应他的依旧是少女惯有的沉默。

片刻之后,水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就在空以为她会像前几次一样答应自己时,却听到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我有些乏了......”

随后她便挪动轮椅向着床边走去。

见此情景,空来不及失落,便赶忙上前帮忙,将其搀扶到床上。

“嗯,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空温柔开口。

回应他的却是床上之人无言的背身。

空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自嘲的笑。

将轮椅放置其伸手便能够到的床边,随后他便悄悄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关上,屋内人儿那闭上的双目缓缓再度睁开,绝美的眸中却是没有一丝的倦意......

————————

不卜庐。

“白术先生不在?他去哪了?几时回来?”

从阿桂的口中听到白术不在的消息,空紧紧蹙起了眉头,面露沮丧。

“空先生不要着急,师父的行踪向来多变,想来......近期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柜台后的阿桂看见少年这般急切的模样,自己也不免有些紧张。

虽说行医之人最要求心静手稳,但面对这个声名远扬的旅行者,即使阿桂早已与之的熟悉,却还是会有些局促。

那日的翻海巨兽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闻声,空单手扶着下巴,低头思索对策。

见此情景,阿桂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柜台后,不敢出声打扰,生怕惊扰了眼前之人的思绪。

“唉,真是可惜,早就听闻白术先生是璃月内最好的医师,今日却无缘与之见面,看来......还是得另寻他处了。”

片刻思索过后,空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空先生不必沮丧,总有机会见到的。”

阿桂随即安慰道,紧接着,将放在柜台下早已准备好的药材拎起,

“这是此次的药材,您收好。”

“嗯。”空点头伸手接过。

随后便听到阿桂问道:

“空先生可在城内居住?”

“嗯?”空疑惑了一下,没料到阿桂的问题,随后微微一笑,平静回道:

“近来刚搬进城里。”

“那正好,既如此,以后空先生就不必大老远过来取药了,您将地址告知与我,以后的药我帮您送去就行了。”

阿桂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你们药庐还有配送的服务呢?”

空勾了勾唇,笑问道,随手将药钱交于阿桂。

对此,阿桂只是嘿嘿一笑,没有回话。

“那倒是再好不过。”

说着,空随意从柜台上抽取一张记录药方的纸,提笔将自己的地址写下。

待到地址写完,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待其干后,便将纸张折好,亲手递到了阿桂的手中。

“这是我的地址,莫要告诉别人。”

空注视着阿桂的眼睛,金色的双眸中含着深邃的笑意,“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阿桂被这双眼睛看得发毛,分明是笑意,却令他感到了莫名的巨大压力。

他愣神了几秒,才蓦地反应过来,随后手忙脚乱地从空手中接过纸条,忙回道:

“一定!一定!”

空看着他将纸条塞进怀里,随后微笑告别:

“多谢,若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空先生慢走!”柜台后的阿桂赶忙招手告别,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

待到空走后,药庐的门帘重新垂下,停止晃动。

药庐内,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卖采药人,看着阿桂不停变化的表情,于是不禁打趣道:

“你们药庐什么时候还有这等上门服务了?呵呵......”

采药人的突然出声给还在愣神的阿桂吓了一跳。

随后便见其立刻收敛了三分笑意,却还是笑骂道:

“上一边去!我愿意给谁送是我自己的事,再多言,你这些药材就卖给别家去吧!”

“别别别......”

......

沿着不卜庐门外的台阶往下走,空检查了一番药材的详情,随后便将其放进背包。

这条台阶很长,但对空来说却是如履平地,不值一提。

“豆豆怪,吃了药才能好......”

“不嘛不嘛,药太苦了,我不想吃嘛!”

台阶的一边,一个端着药的女人正在弯着腰劝说面前的孩子喝药。

二人的交谈无可避免地传进了空的耳中。

“唉,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啊。”

沉香捧着药一脸愁苦,喃喃说道,“我真恨不得是自己得病,这样豆豆也可以少受点罪......”

紧接着,她又强打起精神,哄说道:

“豆豆乖,喝了药就有杏仁豆腐吃了,而且啊,海灯节就快到了呢,等喝了药好了以后,豆豆就可以穿着新衣服去霄夜上玩啦~”

“真的嘛?”

豆豆发出稚嫩的追问,眼神中透露着浓厚的兴趣。

空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一切,头也不回地从二人身边走过,之后的事,便也不得而知。

“原来海灯节......还要穿新衣服。”

少年口中喃喃自语,脚下的步伐也有了新的目的地。

————————

璃月港上城的一条商街上,这里的建筑大多以红木为主,是璃月港内最具特色的街道之一。

由于店铺的特殊性,这里的店家少有去霄夜摆摊的。

“旅行者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服装店内,一位女店员老远便注意到了走进的空,热情的上前欢迎。

空曾经在这家店内买过衣服,那是......与水珠一起的时候。

水珠那件离别前的白色连衣裙,便是出自这家店。

而这迎面走来的店员,同样也是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位。

“叫我空就行,‘大人’什么的......客气了。”

空朝着店员淡淡说道。

琳琅满含笑意地点头回应:

“空先生莫非也是入乡随俗,趁着海灯节来买新衣服?”

空打量着店内的装潢,曾经的记忆不由得一一浮现。

“嗯。”他轻声回了一字。

“哈哈,还真让我说中了~”

“哦对了,上次那位和您一起的漂亮姑娘呢?买衣服这事儿啊,还得本人来试试才好。”

“幸好,我这里还记着她的尺码......”

他们这里是家女装店,因此也难怪琳琅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空是来替水珠买衣服。

蓦地从旁人口中听到心中的伤痛被提起,空闻声低垂眼帘,金色的眸中闪过无尽落寞与忧愁。

“不是她。”

少年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

听到少年的否定,再观其突然低沉的情绪,琳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自知说错了话:

“真是抱歉,您瞧我这张嘴,总是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

她尴尬地扯出个苦笑,快速鞠躬赔了个不是,抬手在嘴边摆了摆,本想着快些转移话题来维持客人良好的情绪,然而当她瞅见身前少年那满脸的愁思时,便不由得顿住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琳琅的那职业性的微笑渐渐下去,短暂地沉默过后,再次露出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

“我的母亲曾对我说过,人这一生啊,总会遇见许多不同的人......”

她的声音不再是方才那般热切,变得温柔而平静,

“有的人呢,成为了朋友;”

“有的人呢,成为了过客;”

“有的人,能陪伴一生;”

“而有的人,只能陪你一程......”

琳琅缓步走到衣架旁,指尖轻抚着面前的一件白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空始终低头不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有几人能理的清这一团麻须呢......

“空先生想买什么样的款式呢?”

琳琅突然地再次出声将空从思虑中惊醒。

“款式......”他喃喃念道,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就是衣服的颜色啊、面料以及风格之类的。”

琳琅又恢复了以往的职业素养,为其解释道。

提到颜色,第一时间在空脑海中浮现的,是水竹那妖异而动人的双眸。

那是世间少有的黑眼白瞳,分明是如此诡异的瞳色,却又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就仿佛是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一朵洁白的动人的星云,那样的璀璨,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

“颜色......就选黑色的吧,黑色的长裙。”

空忽地下定注意,对琳琅说道。

“黑色的吗?”

琳琅有些意外,复述了一遍确认道,这样的颜色可是少有人能够驾驭得了的。

“嗯。”空点头回应,直面琳琅眼中的惊讶。

她会将夜色披在身上,而她自己,便是那绽放的星云。

很快,琳琅便替空拿来了许多不同款式的黑色长裙。

他认真地一一比对,想象着每一件衣服穿在水竹身上的模样。

最终,空选定了其中一件令琳琅都不由惊叹的款式。

“她一定是为极美的姑娘。”

将打包好的衣服递到空手中时,琳琅由衷地感叹道。

“是的。”

空轻笑着接过装有衣服的袋子。

“能有像您这样杰出的伴侣,她一定感到幸福极了。”

琳琅再次补充道。

这一次,空只是低敛着眼帘,迎合地笑了笑,未再回答。

不知怎的,琳琅忽然从这抹微笑中看出一丝苦涩。

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再见空先生,期待您下次光临。”

“再见。”空轻声回道,随后转身离开。

凌琳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路口的尽头。

————————

空的心情总是惆怅的,此时却少有的怀揣着一丝期待。

看着手中装着衣服的袋子,他不禁在脑海中想象水竹看到后的表情。

会是开心吗?

空有些忐忑。

该是不会的,她的表情总是淡然的,空在其脸上见过的最不平静的表情,也只有伤心欲绝的悲痛。

想到这,那拎在手中的袋子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空抿了抿嘴,心底的期待渐渐被茫然覆盖。

“空。”

忽地,一声平淡而年幼的呼唤在其身后响起。

空闻声看去,便看到了那蹲坐在路边的瘦小身影。

“七七?你怎么在这?”

伴随着空的疑问,七七略显僵硬地从地上起身,动作缓慢而无助。

“来,找你。”

七七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木讷,但却格外的坚定。

空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该是从药庐追来的。

“我听阿桂说,你来了。”

“我走到这里就,迷了路,所以,蹲在这里等你。”

就在他愣在原地之际,七七已经一边说着,一边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买给水珠姐姐的吗?”

她忽地伸出小手,指着他手中的袋子问到。

闻声,空下意识地将装有衣服的袋子向身后藏了藏。

七七看不懂他的动作,于是便不再多想,接着问道:

“空,水珠姐姐在哪,她,已经好久都没来看过七七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平淡,但发出的疑问却是那样的沉重。

七七的身高只到空的腰间,因此看向他时总是尽力仰起脸。

空低头看着身前女孩那纯洁而懵懂的双眸,心底不由地涌现出一股无尽的愧疚。

他眼神闪躲地避开了与七七对视。

挣扎了片刻,才堪堪挤出一抹微笑,伸手去摸七七的头顶:

“七七,是......是想喝椰奶了吗?哥哥现在就带你去买好不好?”

少年温柔的话音传进七七的耳中,却令她眼中升起一股困惑:

“七七不要椰奶,七七要水珠姐姐。”

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之人无法使自己见到相见之人,于是七七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头顶的手掌。

“如果空见到水珠姐姐,替我告诉她,七七,很想她。”

七七注视着空的眼睛说道,随后忽地从身后的小背袋中取出了一瓶椰奶,伸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给水珠姐姐的。”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留空一人呆呆地愣在原地,手捧着一小瓶洁白椰奶。

这椰奶分明是冷的,但在他的手中,却仿佛比炙热的岩浆还要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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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竹收下了衣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谢意。

即便如此,空便已十分开心,在他看来,这已是很好的结果。

“不用......试穿一下吗?看看合不合身。”

空看着水竹将衣服收入箱子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问道。

听到少年的询问,水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收拾着,短短地回了句:

“不用了。”

闻声,空张了张嘴,却未再多说什么。

难道......她不喜欢吗?

少年沉默地看着那被放进箱子中的黑色长裙,心中不禁暗自发问。

......

这几日,空去璃月总务司拜访过了几次。

“可惜白术先生并不在药庐,听说他是璃月最好的医师。”

空坐在水竹的床边,与她温和交谈中,

“我委托总务司的朋友,请来了一个老医师,不必担心,他已经了解了你的情况,此次,只是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少年看着床上人儿的眼睛,双眸中充满关切。

水竹闻声看了半掩的房门,随后低敛着眼帘,轻咬下唇,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允下。

见水竹最终同意,空喜上眉梢,站起身提起掖了掖床被:

“你安心坐会儿,我去叫他来。”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师便被空请来,同他一起来到床边。

许多未与外人如此靠近,水竹不免有些紧张,纤纤玉手不由地攥紧被子。

空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许是瞥见了她的紧张,于是便靠近了水竹的一侧,缓缓蹲在床边,对其轻声安抚:

“没事的,有我在。”

似乎是少年的温柔起了效果,水竹那心中的紧张莫名淡去了不少。

随后便在老医师的示意下展示手腕,让其搭脉问诊。

随着脉象的显现,老医师紧闭着双眼,神情严肃,愁眉不展。

等到其收回手指睁开眼睛,一旁的空再也安耐不住,急切问道:

“医师,怎么样?情况如何,可有大碍?”

面对少年的疑问,老医师展现了多年来行医的沉稳,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回道:

“空先生,还借一步说话,以免影响了病人。”

听闻此话,空先是扭头看向了床上的水竹,在递给其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随即紧跟着老医师退至门外。

然而,或许是犹豫少年太过紧张,再加上屋内地板上铺有柔软的毛毯,他并未注意到屋内的人儿在他走后,便已起身坐上了轮椅,悄悄推动着轮椅靠近门口。

隔着一面薄薄的木门,水竹依然听不太清,只能捕捉到几个时有时无的短句。

但即便如此,老医师那无奈的叹息,以及少年那极其压抑的嘶吼,也依然说明了一切......

水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便再次挪动轮椅回到了原位。

与方才的紧张相比,此时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还浮现出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

房门被“咚咚”叩响,水竹的耳力还算不错,她听得出,门外并不是空。

果真如她所料,下一秒,门外便传来的一道陌生的问候:

“是水竹姑娘吗?我是不卜庐的药师阿桂,是和空先生约定好来送药的。”

说罢,他仿佛又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赶忙接着补充道:

“哦哦,您不用给我开门,我就是上来和您说一声而已,药的话,已经交给楼下的佣人了。”

水竹倒并不担心门外之人的身份,楼下有空安排的人手,任何人前来都要审视一番,阿桂既然能被放进来,身份自然是信得过的。

“有劳了。”

屋内传来了水竹清冷而动听的声音。

阿桂闻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不辛苦不辛苦,走几步的事儿。”

水竹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了,但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门外却并未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她面露一丝疑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再次开口道:

“可是还有什么事吗?”

屋外的人愣了一下,随后讪笑着回道:

“不不不,我怎敢劳烦您呢,我只是......只是想问您一下,水珠姑娘......近来可还好吗?”

许是生怕让人觉得自己别有用心,阿桂赶忙又补充道:

“之前一直都是水珠姑娘来替您拿药,但是从前一阵子起许久都未再见过她了,所以......所以我想着她应该是在家照顾您......”

“哦对了,七七,七七她也很想念水珠姑娘,总念叨着要和她一起去买椰奶喝呢,哈哈......”

说到最后,站在门外的阿桂已经自顾自红了脸,干笑了两声,却愈发觉得自己丢人。

唯一觉得庆幸的,便是多亏有这扇门隔着,才不让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被人看见。

只是,待他说罢许久,都未得到屋内人的回应。

四周安静的过分,有那么一瞬间,阿桂甚至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听,屋内其实压根就没有人。

心中的紧张逐渐演变为忐忑,阿桂踌躇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地凑近房门,开口问道:

“水竹姑娘,您......可还好?”

只是,还未等屋内之人回应,楼梯上便忽地响起急迫的脚步声。

阿桂下意识地闻声看去,便只见空满脸紧张地赶来,看向他的眼神中似乎还携带着一股怒气。

“谁让你在这胡乱说话的?!”

少年低沉地质问传入阿桂的耳中,分明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仍然好似一颗炸雷在耳边响起。

阿桂被来人强大的气势所吓到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空双目死死地盯着面前这被吓呆的的青年,犀利的目光在其身上扫视了一番,随后有些紧张地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屋内的寂静令他莫名的心慌。

“你!”空眼中的怒火几欲化作实质喷出,但看着阿桂那哆哆嗦嗦的模样,脑海中回想起他之前的恭敬,犹豫片刻,还是闭目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愤怒压下,

“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听到此话,阿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这才反应过来耳边那突兀的“砰砰”声原来是自己狂蹦的心跳。

他自知是自己说错话,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但眼下的情景,自己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空先生。”阿桂低着头弯着身子从少年的身旁走过,眼中是歉意与恭敬,“对不起......”

身后传来了小心翼翼地下楼声,空闭目伫立在原地良久,才深呼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疲倦的双眼。

楼下的仆人清楚的听到了从阿桂口中所说的一切,当空恰巧在这时回来,从仆人的口中了解了大概后,他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

他尽力保护着唯一的水竹,保护其不再受到任何可能的伤害与打击,却没想到,意外会以这样的形式到来。

努力平息着心境,空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后转身面向房门,将其缓缓推开。

然而,预想中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出现。

当空怀着难安的心情推开房门后,瞅见的,却是水竹那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

她像着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晴朗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宛若一个沐浴着天使圣辉的虔诚者。

仿佛是被这画面冲击了一般,空有一瞬间的惊愕,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

方才的不安被冲淡,他缓步走到水竹桌前的对面,默默地坐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此刻自己有些看不清水竹的想法,于是停顿了几秒后,他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以后......不会再让他来了。”

他,显然是指阿桂。

然而,水竹这次的回应却格外快:

“无事,你莫要为难他。”

空从未从水竹的口中听到她维护过别人,他一时有些意外,同时,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他沉默了数秒,还是点头回应道。

二人的交谈陷入了一时的沉默,却并没有人觉得尴尬,仿佛这样的沉默出现,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它已然融入到二人的关系之中。

往往这种时候,都会是空率先开口,再扯出个新的话题。

但这次——

“海灯节,就快到了吧。”

水竹忽地开口说道。

空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发觉此时的她正在透过窗户看向楼下的街道。

于是,他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热闹,这是第一个在空脑海中浮现的词语。

络绎不绝的人群在街道的两侧来来回回地穿梭,此时的街道上到处是被彩带与红灯装饰的街景,两旁的树梢上也都系着人们绑上的彩带。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在此刻、在此地相遇,共同参与着璃月这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空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日期,这才想起,明晚,便是海灯节的开始。

“嗯。”他回了一声,转头看向水竹的侧颜,“后天便是正式的海灯节了,明晚就会举办晚会,霄夜中心的明霄灯,也会在明晚放飞。”

“是吗。”水竹淡淡回道。

空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刚似乎从面前人儿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笑意。

那是笑意是那般单纯,似乎还又裹挟着些许的......期待。

空眨巴了一下双眼,忽地下意识地问了句:

“要去吗?”

仿佛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话说出口后,他便后悔了。

万一刚刚只是眼花,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

然而未等他多想,水竹便转过头来面向他,注视着他的双眼回道:

“当然了。”

这一次,空无需再担心自己眼花。

因为此刻呈现在少年眼前的,是水竹那如月下昙花一般绝美动人的微笑。

......

————————

少女端庄地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那妖异的双眸、以及略显惨白的脸色,心中是格外的平静。

今日的窗外是愈发的热闹非凡,人们的欢闹声盘踞在璃月港的上空,气氛仿佛是要突破天际。

小小的一扇窗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即便屋外是如此喧闹,屋内的人儿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水竹的目光在镜中自己的脸上徘徊,看的久了,心中便凭空升起一股陌生感。

她确实不常照镜子。

人只能在镜子中、或是别人的眼中才能看见自己。

水竹常年不见外人,时间久了......便也不在乎外貌。

不过此次却也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打量着自己的五官,片刻之后,从抽屉中掏出了从未开封过的胭脂水粉。

这些是空准备在房间中的,又或者说,是他安排的人在房间中备好的,少年大抵是不懂这些女人家的用物的。

鲜红的胭脂在水竹的手中显得格外富有色彩,她向来不喜浓妆淡抹,取出这小小的一张胭脂,也只是为了让自己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染上些生气。

胭脂被缓缓递到唇边,她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传入她的鼻腔,双唇微抿在胭脂上轻轻按压,三两次过后,她挪开了胭脂。

水竹捏在手中的胭脂上出现了两道浅显的唇印,看上去仿佛散发着一股别样的美。

她缓缓抬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微红的双唇泛着动人而晶莹的光泽,将她那雪白的肌肤衬得愈发美艳。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镜子中的人儿,片刻之后,喃喃道了句:

“倒是总算......有了丝人气。”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房门被轻轻扣响,随后,提着些糕点的少年推门而入。

当空不经意地抬头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梳妆台前水竹那绝美动人的容颜。

芙蓉不及美人妆,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水竹听到了开门声,也是闻声看去,当她瞅见进门后的少年那呆愣的模样,也是不由地莞尔一笑。

垂下的秀发遮挡了半边侧颜,于是她抬手将其随意捋到耳后。

纤细的手臂在那一袭灰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皓腕凝雪霜,再不过如此。

空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可再一想,这样的场景怕是连梦都难以比拟。

这更不可能是他的梦。

他的梦,向来只有满地的疮痍......

猛然间回过神来,空晃动了一下身子,随后有些尴尬地走进屋内,将手中的提袋放到了桌上:

“我买了些糕点回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对此,水竹并未在意,而是依然正对着身前的镜子。

“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忽然询问吸引了空的注意。

当空转身面向她的背影时,才忽然发现,此时的水竹正在透过镜子的反射与自己对视。

她是在问少年对她容貌的看法的。

空有些不知所措地注视着镜子中的水竹,隔着这薄薄的一片镜子,他忽然觉得现在的她是那般的陌生。

但这陌生却又并不令他反感,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此时的水竹身上,正散发着一种超越常人的别样魅力。

“很美,就像是一朵......淡雅而唯美的桔梗花。”

少年一字一句地认真回道。

“哪有将人比作花的,呵呵......”

水竹挑了挑细眉,打趣般回道。

闻声,空也挠了挠头憨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在刚刚,脑海中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了这花的样子。

那是他见过的少数美的那样淡雅而清新的花。

“帮我把衣服拿来吧。”

水竹忽然指着床边的箱子说道。

“衣服?你想穿哪件?”

空按照她的吩咐走到了床边,将箱子拎起平放。

“还能是哪件,当然是......你给我买的那件。”

少年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水竹,她此刻的笑容是那般自然。

“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空挠了挠脸颊,仿佛被水竹的笑容感染,也开始憨笑起来。

“怎么会。”

水竹伸出双手,将长裙从少年的手中接过,随后其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布料,

“我还未试过呢,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下定了主意——我要将她留到最重要的时候穿上......”

“最重要”,这三个字好似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海灯节的夜空中炸开,一股难言的惊喜涌上少年的心头。

空走出房门唤来了女仆帮助水竹穿上长裙,自己则在门外露出了傻笑。

原来......她是这般期待这次的庆典,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真的带给了她些许的希望,让她重拾了向前的信念呢......

空激动于水竹的敞开心扉,看着那重新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他自己也仿佛得到一丝救赎。

随着屋内女仆的走出,少年满怀着心中激动再次走进屋内。

轮椅上少女的装扮再度发生改变,仿佛一切都在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

“好看吗?”

她张开了双臂,微笑着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少年的眼前。

“好看,真好看!”

空开心地笑着,声音也大了几分,不再似之前那般顾忌。

对于少年的回应,水竹似乎也显得十分满意。

她笑靥如花地看着镜子中一袭长裙的自己,尽管只能看清楚上半身,于她而言却已是足够。

镜中的自己仿佛有些不太真实,于是水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纤纤玉指在袖口间摸搓,她忽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好像......还缺个首饰。”

她笑语盈盈地望着空,充满魅力的双眸中如同闪耀着璀璨的星光。

那一瞬间,空仿佛掉进了她眼中的那片星空,沉沦于其中的梦幻。

“怪我......怪我没有考虑到,我这就去买!”

空的脸上露出歉意与真诚的笑,慌里慌张地便起身准备出门。

但还未等他转身迈出几步,身后的水竹便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不用了,你怀里不是有吗......”

“什么?”空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紧闭的房门。

“把珠儿的手链给我戴上吧。”

身后人儿那幽幽传来的话语犹如利剑穿过他的胸膛。

少年的双腿猛然僵硬在原地,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海中是空白的。

方才的喜悦与激动在转瞬间便化为乌有,好似这些笑与欢乐都只不过是写在纸上的玩笑,当真相的火燃燃升起,这一片薄薄的纸会在顷刻间被火焰吞噬,化作耗不起眼的、转瞬即灭的火星。

空的笑还僵硬在脸上,眼中的慌乱与彷徨几欲化作实质流出,于是,少年的脸上便形成了一个似哭非笑的怪异表情。

他近乎木讷的缓缓转身,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是......玩笑对吧,是的,一定......只是个打趣的玩笑......

少年的眼中流露着令人可怜的希望,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再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不远处的水竹脸上依旧挂着动人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远要比声嘶力竭来的更加令人绝望。

空忽然明白了这股陌生的魅力从何而来,那是......看淡一切的释然。

他也在此刻徒然惊觉,原来少女口中所说的“最重要”一词含义,是意味着......离开。

“给我吧......”

水竹温柔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缓缓向他抬起了手臂。

但如此唯美的一幕,此刻在少年的眼中却好似恶魔在细语蛊惑。

“不......不不......”

空的双眼中满是猩红的血丝,他僵硬地摇着头,发白的双唇在止不住地颤抖。

看着少年那近乎哀求的可怜模样,水竹即使尽量维持着微笑,但两行清泪还是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流下。

少年不愿向她过来,于是,她便向他靠近。

轮椅开始缓缓转动,与地毯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但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却在空的耳中无限放大,如同梦魇逼近。

空那放大的瞳孔中映着逐渐靠近的水竹,他不自觉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但仅仅向后挪动了一丝,便已是极限。

他这才忽的发现,此刻自己的双手双脚早已发麻、发冷。

轮椅上的少女终究还是抵达了他的身前。

空头一次如此仔细而长久地注视着这近在咫尺的人儿,近到......连她那隐秘在睫毛下的点点泪花都能轻易捕捉。

注视着身下人儿的双眼,他颤动着毫无血色的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未等他开口,轮椅上的少女便忽然向前抱着了少年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秀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依旧平静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来:

“空,你知道吗,比绝望更绝望的,是还抱有希望,比心死还让人痛苦的,是......不死心。”

“空,我坚持不住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话音越到后面越有些颤动,几乎是快到哽咽。

“不......不会的!你相信我!水竹你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

空大声地保证着,妄图拉回水竹的心意。

但回应他的,却是身下那轻轻摇晃的头顶。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水竹抬起头,朝着少年露出了一个满是泪痕的笑颜,随后却又立刻低下头去,就如同一个害羞的姑娘,不愿与他对视,

“你那日与医师在门外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空......”

少女纤细的手指用力攥紧着空的衣服,仿佛上在抓住仅剩的救命稻草,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她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痕,

“空......”

“成全我最后一次吧,我......只有你了。”

屋外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渐渐的淡了,仿佛此时的世界,只剩下了屋内的二人。

“我只有你了”

空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他无法挽回的离别。

水竹的拥抱很轻、很柔,就像是吹来了一阵连绵的微风,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再也留不住,再也......不会回来。

空当然想拒绝,想......再说些挽留的话,但,真的还有用吗?

正如水竹所说,她的身体状况其实早已残破不堪,更何况,哀莫大于心死,身死亦次之。

空阻止不了,也没有资格阻止。

他就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麻木地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

此刻他的浑身都是冰冷的,但腰间却被水竹的体温所温暖。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不用去做选择,不用去割舍。

但,他真的有资格去违背少女的请求吗?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空的心也在放手与固执中挣扎。

他不想,真的不想再看到身边之人在他的眼前选择离开。

但当他感受到少女的泪水渐渐打湿他的衣服时,他忽地明白了,

因为他的不愿,早已下定决心的水竹再次陷入了伤心与痛苦。

如果注定要离别,或许,终点也可以笑着走完。

空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身下的人儿在因他无声哭泣,他,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就让珠儿,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吧。”

水竹的声音没了笑意,但依旧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她用额头抵着少年的胸口,仿佛,在聆听他的心跳。

“......嗯。”

空终于从喉咙间挤出一个极度沙哑的音节。

他以为自己的手会发抖,但当他真正伸手入怀取出那串被包裹严实的手链时,却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格外的平静。

就仿佛上一秒还在狂风大作的海浪,下一秒便突然回归了风平浪静。

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也没时间去思考。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输入了程序的机器人,木讷地从怀中取出了手链,眼中失去了以往的光亮。

他就这样握着那串被红绳串起的蓝色玉石,缓缓地向水竹伸出的手腕靠近。

“咳咳......”

水竹突然的咳嗽将他惊的一颤,就仿佛一声钟鸣惊醒了陷入梦魇的孩子。

空的眼中再度浮现出了惊恐与哀恸,将要触碰她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退缩。

但也在咳嗽后的下一刻,水竹不顾身体的异样,一手捂在嘴前,另一只手向前一探,握住了少年退缩的手腕。

“帮我戴上吧。”

她仰起脸,尽量露出温柔的笑颜,但眼底难掩的痛苦还是被空清楚地捕捉。

空的眼眶湿润了。

桌上摆放着早已被点燃的霄灯灯芯,从窗缝里飘来了细微的晚风,屋内的人难以察觉,但灯芯却被不经意地扰动。

摇曳的火光倒映在少年湿润的瞳孔中,模糊了他眼中少女原本清晰的模样。

......

房门被缓缓打开,率先走出门外的,是倚靠在轮椅上的少女。

尽管她尽力维持着常态,但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病态却是这般明显,她的眼底藏着疲倦。

除此之外,一串蓝色玉石与金色琥珀搭配而成的红绳手链,在她的手腕上显得格外亮眼。

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满脸透着麻木与死灰的少年,仿佛此次出门参加的不是海灯节的庆典,而是......一场凝重至极的葬礼。

街道上大部分人群都去了霄夜的现场,只剩下少数的旅客与店家在热情交谈。

当推着轮椅的少年出现在街头,随着第一个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也向着这边看来。

明人效应在此刻尽数展现,零星不知旅行者身份的人,也在当地店家的口中知晓。

热情的人想要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上前打声招呼,却被身旁有眼力见的人拦下。

少年面上的凝重与悲伤太过明显,以致于所见之人都不由地为之动容。

道路的中间无声让开了一条通道,人们纷纷停下了交谈,无言立在道路的两侧,目视着这推着轮椅的少年从他们身边经过。

四周出现了极为默契安静,哪怕是一无所知的路人也不禁被这突然的气氛所吓到,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怀着好奇与敬畏的目光看向那人群中的少年。

仿佛是一场忽然举办的葬礼,伴随着牧师的出现,人们纷纷投去尊敬的注视,然后,开始......默哀。

手链上湛蓝的鲛人泪悄悄闪烁着淡蓝的光,驱魔之力在与水竹的身体排斥,无时无刻不在攻击她的身心。

但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尽管眼前开始有些迷糊,尽管......已经渐渐感受不到麻木的手脚。

“咚~”

伴随着一道沉闷而洪亮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颗划破黑夜的烟花随之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紧接着,道路的两旁开始不断有烟花腾空而起,那是家家户户在放飞自家的烟火。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仿佛在催促着少年加快脚步——海灯节晚会已经开始了。

“快了,就快到了!”

穿过这片街与街相隔的林间小路,就能看到霄街了。

轮椅上的人儿柔弱的仿佛没有了骨头,在随着轮椅的颠簸小幅度的晃动。

空的心忽然也跟着紧凑的爆竹声开始慌张起来。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一股冰凉的触感忽地覆在了他推动轮椅的手背上,空立刻低头看去,便看到水竹正抬手轻抚着他的手背。

空会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水竹也在此刻抬头侧颜看向了他。

当身前少女那无比虚弱的容颜映在空的眼中时,他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了,

不,她都不需要说了,她的一切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空终于看懂了水竹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空,就在这吧,我好像,走不到了呢,呵呵......”

水竹弯着细细的眉,尽力挤出了一个笑,烟花将夜空照得五彩斑斓,也照亮了她在少年眼中的笑颜。

只是这笑容中难掩的柔弱却是那般显眼。

空握在把手上的手死死攥紧了几分,在这一刻,他心头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如同反转的夜正在滴下烟火。

夜空又闪烁了两次后,空麻木着憔悴的脸,缓缓点头,“嗯。”

他把她轻轻从轮椅上抱起,抱着她走到了路口旁的草地上,在一棵枝头与茂叶遮蔽穹顶的大树下,与其一同坐下。

从这里向远处看,可以看到下城的港口,以及灯火通明的霄街。

少年坐直着腰杆,背靠着树根但并没有挨上,在他的怀里,是气弱如无的水竹。

她太轻了,柔弱的仿佛一阵晚风便能将其从少年的怀中带走。

坐下后,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说话,远处的绚丽在他们的眼中绽放。

烟火的笼罩下,一盏不起眼的霄灯缓缓从海岸线上升起,与夺目的烟火相比,霄灯那微弱而摇曳的灯光是那般的不起眼。

然而,当成群的霄灯争先恐后地涌向夜空时,那璀璨的灯火足以照亮整片大海。

“我们的霄灯呢?”

躺在少年怀中的人儿忽然开口问道。

直到这时空才想起,失魂落魄的他竟忘带了水竹亲手制作的霄灯。

少年的沉默已让水竹得到了回答,但她并不怪他,只是轻笑着叹了口气:

“这下,你可是......又欠了我一个愿望呢。”

烟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璃月港,少女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这响声掩盖,但空却听得很清楚,就仿佛是......刻在了心里。

霄市的庆典将持续很久,哪怕是成箱的烟花被放完,哪怕是成千上万的霄灯隐于月下,人们的热情依然不止。

但与霄市的喧闹不同,安静与沉默才是树下二人的主调,这样的格格不入,仿佛高高的城墙将两个世界分隔。

空多想就这样静静的守着水竹,虽然,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忐忑与煎熬。

少女的沉默有些久了,当空意识到这点时,一股极度的恐惧从他的脚跟涌上头顶。

他有些不敢低头去看她,此刻的他,多希望怀中的人儿再与他说说话。

好在,仿佛是要应验他心中所想一般,水竹真的忽然再次开口:

“结束了吗?”

“什么?”空心中下意识地回道,一时有些疑惑。

“夜黑的好快啊......”

她又轻飘飘地说道。

空闻声抬头看向夜空,烟火已经停了,但成千上万的霄灯还点缀在夜幕之下。

夜,依旧很亮。

于是空低头看向了怀中的人儿,当他的目光定格在少女的双眸时,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

那双动人而妖艳的绝美眸子,已然悄悄失去了她的神采。

水竹,看不见了。

伴随着少年的异样,水竹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瞎了后,先是短暂的沉闷了片刻,随后,便将身子往少年的怀中挨近了些。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的语气中竟裹挟着细微的笑意。

深海是无光而昏暗的,她依偎在少年的怀中,温暖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那是她与珠儿的家乡。

空的眼中早已饱含泪水,泪水模糊了怀中人儿在他眼中的样子,他想要抬手抹去,但又不愿挪开护住她的双手。

于是噙不住泪滑过脸颊,滴落在水竹的手背上。

“你哭了......”

感受到来自手背上的湿热,水竹虚弱地喃喃道。

空没有回答,但泪眼中的轮廓却愈发模糊。

水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少年的怀中翻了个身。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惩罚你了。”

少女的声音细弱蚊蝇,每说一句话,都要趴在少年的怀中轻轻喘息,

“就罚你......带着我的那一份不死心,一直走下去......”

空已是泣不成声。

手链被水竹摘下,无力地塞进了他的手中。

“找到她......”

她趴在他的胸口,仿佛在聆听他的心跳,声音虚弱至极。

“嗯。”空哽咽答道,总算说出了一字。

“找到......她们......”

水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将手举到的他的脸前,却在下一秒,最终无力垂下。

最后的这一幕,在空的眼中宛如慢动作般呈现,洁白如玉的皓腕从他眼前缓缓滑落,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少女临别前的最后念头,是想要帮少年拭去眼角的泪水。

海灯节的前夕,

水竹,死在了空的怀里。

没有得到少年的赎罪、没有接回唯一的亲人、没有见到梦中的彼岸,就连一场喧闹的庆典,她也没能等到。

绝望的念想、非恸的守望,将是少年必须担负的惩罚。

那一夜,少年守着怀中的人儿,撕心裂肺的哀恸几乎盖过一切。

————————

身为阻止了海兽的英雄,在海灯节结束后的不久,港口的人们便自发为旅行者修建了一尊石像。

石像并不是很大,只有一人多高。

支持此事的居民中,大部分都是那些得到过匿名资助的受灾居民。

派蒙也在某一天突然从背包中醒了过来。

似乎自从空的身边出现新的伙伴后,她总会时不时地陷入沉睡,但空却从未对此有过怀疑。

毕竟,在这一个诸神临世的世界中,一个会飞的小家伙喜欢睡大觉,倒也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

醒来后的派蒙学会了使用筷子,她说,是梦里的一个大姐姐教她的。

空并没有在意,他又怎会有闲心在意这些。

......

璃月港一处临海的峭壁上。

空轻轻将手中的盒子抛下,注视着脚下拍打岩壁的海浪。

水竹的家在大海,他该让她回家。

少年的身后忽地墨绿涌动,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是魈。

“魈,你恨我吗......”

空没有回头,满脸憔悴地望着远处海岸线。

“恨?”

魈的声音是那般冰冷,

“你想让我恨你什么?”

“恨你弄丢了水珠,还是......”

“恨你活活折磨死了水竹。”

空的胃里仿佛在翻滚,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魈似乎只是来看水竹最后一眼,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翘崖上便再没了他的身影。

只剩空一人瘫坐在崖尖,捂着胸口痛苦。

又是一道海浪袭来,浪花下的泡沫散布在整片悬崖之下。

嘈杂的水花声中,隐约间发出一道简短的声响——

“噗通”。

悬崖上,少年的身影悄然无存。

......

气泡从四面八方涌来,窒息感逐渐将少年裹挟。

空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全身像是被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海水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水下的世界,是无尽的孤寂与昏暗。

“这便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少年的心也仿佛要沉入海底。

就在其即将昏迷之际,透过湛蓝的海面,隐约间,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从不远处驶来。

海面被突然激起,一道如鱼入水般灵巧的身影刺进了海水中,直直的朝他袭来。

空再也撑不住疲倦的眼皮,在他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幕,他看清了那道身影的面容——

是一个,如海盗一般戴着眼罩的女人。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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