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脸色难看如蒸红的虾蟹,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本是无锡世家子弟,虽然自幼靠着庚子赔款出国留学,但骨子眼里的忠孝仁义不比老学究少,被女儿这样指着鼻子骂简直是难堪到家了。但是,孟荧说的就是事实啊,他说一万个客观理由也无济于事,何况看着孩子的尖刻,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又不是真没心肝的人,怎么会不愧疚和理亏。可他世家出身,对这种直斥父母的事情又是万不能接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荧的反应却解了他这个难堪,她直挺挺昏倒了。这次是真气的。
一时间病房内外兵荒马乱,医生急呼要闲杂人等出去,看向方步亭的眼光里就差没写两个字“人渣”!孟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连西服都来不及换的父亲也不免有了怨气,说一千道一万,孟荧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怨他吗?难道他还真嫌弃孟荧?
方步亭心里也苦,别看孟荧的话尖刻,但那微小的表情和内容却让他相信这就是当年丢失的女儿。想到当年软团团娇怯怯的小娃娃变成这样,他心里难道不痛吗?尤其是听说了女儿的病情后,他心痛更是如刀绞。
孟敖、孟荧都恨他,孟韦从不肯接受他后娶的妻子,百年望族出身的方步亭觉得很挫败。
……
让他更挫败更无法接受的事还在后面,孟荧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了后拒绝一切沟通。第二天深夜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燕京大学附属医院。在那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方家人是在第二天八点钟换药时才发现的。
而当天中午九点,好不容易从航校请出假来的方孟敖到达北平。留给他的是一封《告大兄书》。
孟荧跟着郑耀先多年,反追踪技术那属于入门课程。方家眼看就要鸡飞狗跳乃至分崩离析,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找人时,她都已经平安到达了天津,悠哉悠哉地在南开大学旧址附近找了住处。
这样做的一大好处,就是任谁看到,都会以为这是个西南联大解散、南开复校后前来复习投考的大学生,根本不会多在意。
这本来也是孟荧计划的一部分,不过提早了一些。因为当夜昏迷时,她竟然真的看到了少女方孟莹。
模糊的意识里,半大的孩子也叫人看不清,但因为共用一身的默契,孟荧知道,这就是她。
她先开口了,“这些年谢谢你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该谢谢你。小妹妹,我叫你小妹妹吧。这个身体是你的,方家小姐的身份也是你的啊。”孟荧讲理,没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习惯。
“可你到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小女孩恬淡地说着,好像不是自己的事。“后来,你怎么做的我都看到了,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体里,却从来没有想过把我赶走,而且尊重我的意愿,所以我要谢谢你。”说完竟然还笑了一声,“今天你骂地真好,我早就想这样骂了,可是要换了我,可能到了眼前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积威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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