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人敢用人,却好在也见深思熟虑权衡把控。
「但少不了要盯着啊,万一哪天不受控……」
「我等想盯着皇夫,皇夫说不定反替天子盯着咱们呢。」
「操心的时候还在后头。」
「做官哪有不操心的……」
官员们说着话,或叹息或凑趣,却到底也没有再出现反对的声音了。
末了,那名年长的官员又叹一口气,拈须自语般道:「真是要见常化之象了……」
他咬重了「化」字。
他这把老骨头,忽然也觉得坐在了一匹健硕年轻的马儿背上……
叫他既怕这一把老骨头被颠散了架甩下马去,却又有些忍不住期待前路究竟是怎样的崭新风景。
他要在这官场上多活几日,看一看这个大胆的帝王究竟能将这天地乾坤改成何等景象。
「走吧,去礼部瞧
瞧,听听他们打算如何筹备天子大婚……」
「走走走……」
礼部,崔琅手持那道诏书,闭了闭眼睛,却是砸下了两滴眼泪来。
他的上峰王岳:「……大喜之事,崔大人何故泣泪啊?」
崔琅哽咽道:「正因是大喜……」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说了便有自大冒犯不知足之嫌,可是……自他领官入朝之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确在想,长兄一身本领,就此困于后宫,是否会很可惜?
你情我愿,长兄心甘,本不必他这外人来多言,所以他也不曾多言,可是此时见这手中这的赐封一品亲王的敕封诏书……他却打从心底为长兄高兴,也惭愧自己竟还是看轻了新君陛下的眼界与决断。
且长兄若仅为臣子,如此手握重权树大招风注定难以长久,今后做陛下身边的护圣亲王,护于圣人身侧也为圣人所护,却可以更加稳妥无虞地施展才干了。
「都是聪明人,也都是有心人……」王岳含笑道:「这是真正的社稷之福。」
崔琅擦了擦眼泪,找回了欢喜激动:「也不知长兄是否已经接到圣旨了!」
崔璟昨日交出兵符后,便折返玄策府中安排交接余下的事务。
圣旨已经送到了玄策府。
在元祥等人惊异欣喜的目光中,崔璟回过神来,却是即刻出了玄策府,上马入宫而去。
明天便是中秋。
李岁宁难得早早料理完了公务,崔璟到时,只见她没什么帝王威仪地蹲在殿院中刚开始泛黄的银杏树下,和阿点一起逗着几只猫儿。
她穿着常服彩裳,小猫儿不识人间真帝王,去咬扯她的裙角,她也并不生气。
见他来,李岁宁转头,露出笑意,喊他:「崔璟,快过来。」
崔璟走过去,手中拿着那卷明黄绢帛。
他说:「先前并未听陛下提起过此事——」
「我以为你猜得到呢。」李岁宁站起身:「原来你没猜到啊,那你便敢交兵权了?崔令安,你当真什么都不打算要啊。」
「那你也太好欺负了。」她看着眼前处处出色的青年:「你不再是崔家人,又将玄策府还给我了,你什么都没有留,万一日后我欺负你,你岂不是没处去,那也太可怜了。」
崔璟几分好笑地看着她:「陛下是天子,有心欺负我,王府也护不住我吧。」
「这倒也是。」李岁宁似认真想了想:「那我日后尽量少欺负你些。」
崔璟垂眸看着她,温声道:「可是陛下,这不单是家事,更是国事。」
「我当然知道是国事。」李岁宁也看着他:「你不是要为我铸剑吗?什么都没有如何来铸?况且我还有很多事需要交给你去做。」
「崔璟,我喜欢你,却也看重你。」
她很坦然地道:「你有你的功劳和才干,若因我之喜欢,便将你终生困在这华殿中,那我与暴殄天物的昏君何异?」
话已至此,崔璟便也如实道:「我不想因我一人,为陛下平添阻力。」
却见那身穿华裳披帛的少年女子君主于银杏树下单手叉腰:「谁敢阻我?」
「朕手握天下兵权,是最有出息的皇帝。」她微微扬起下颌,煞有其事:「朕行利国利民利我之事,于心无愧。」
「况且朕相信,你给朕带来的助力,一定比阻力更大千倍万倍,区区麻烦何值一提?」
怕麻烦避是非,还做什么君王啊。
崔璟眼中已现出释然笑意,只仍明言道:「势必会有有心之人欲借我来生事。」
「那你便为饵,好好为朕钓鱼。」李岁宁:「你不是说过,
若我愿意便也可以信你?如今我愿信你,你不信自己吗?」
崔璟看着她,只听她最后拿允诺的语气道:「崔令安,你要听我的话,护我助我。我也会将你保护得很好的。」
崔璟心间触动,握着那明黄绢帛,终于也执礼应下:「是,崔璟领旨。」
李岁宁满意一笑,抬手抓住他一只手腕:「那走吧。」
崔璟看她:「去何处?」
阿点已经蹦了起来:「殿下说要出宫去!」
「我先前不是说要歇一整日吗,恰好明日中秋不必上朝。」李岁宁抓着崔璟便走:「秋高气爽,宜游宜醉宜睡,走。」
她要好好游一遍京师,去登泰楼好好醉一场,然后好好大睡一觉!
阿点跑着跟上:「玩去咯!」
「陛下,等等婢子呀!」也已换上了常服的喜儿提裙飞奔跟去。
翟细站在廊下,含笑目送着几道身影远去。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黄澄澄的大月亮已爬上银杏枝头。
天幕灰蓝,浮云卷霭,明月撒下皓光。
中秋三日无宵禁,城中悬灯结彩,花火如昼。
「阿娘,阿娘!」有女童轻扯母亲衣袖:「我方才看到了漂亮仙人!」
「在哪儿呢?」
女童伸手指去。
人流喧嚣,灯火辉煌,已不见那一双人的踪迹。
无人知是贵人来,抬首望,只见满目太平长安好景象。
……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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