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竹和卢衣巷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就连柳青牙脸上,都浮现一丝疑惑。
姗姗来迟的少年,面貌和夏泽相似,一头瀑布长发散落于背后,冰冷眼眸之下的脸颊,符文纵横交错,散发着淡淡红色微光。那身玄色锦袍上,亦有一只不可名状的红色凶兽。
桃溪寺外的战场,除了萧索的风声,人人愣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原因无他,只因那个不知为何方神圣的少年,仅仅是坐在那只红色妖邪身上,一动不动,就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可怕气势。
当下所有人的心脏,就像是被一直手紧紧攥着。
夏泽手心处,微微觉得有力道上浮,他邪魅一笑,随即自掌心处迸发出千斤力道,将才刚刚拱起脑袋的毘丘罗重重按了下去。
地面上一声金石阵响,反反复复几次,毘丘罗都未能如愿脱离夏泽掌控,只得偏过头,艰难开口问道:“三日前,你只能与我斗得不相上下,仅仅三天,你是如何修的这等身手,你究竟是谁?”
“低贱的蝼蚁,你怎么敢以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少年面容上,交错符文,亮起红光,一拳落下,重重砸在那厮背脊。
红色的拳罡,印在毘丘罗赤红色的魁梧身躯上,起初看似毫发无伤,片刻后,一道红色涟漪,自中拳处荡漾开来。
哔哩啪啦,瘆人的骨裂声响起,毘丘罗悲惨的哀嚎着,身躯上的血脉,如同扭动的爬虫,纷纷暴起,随后呈现出血液迟滞的乌紫色。
“小子你下手如此之重,真不怕我体内的那个女子,也一命呜呼吗。”毘丘罗痛苦扭曲的脸上,有些泛白。
“与我何干?”
‘夏泽摊了摊手’,狡黠笑道:“我家主人或许会为此顾虑,可我吞天不会,我倒要看看,我家主人与神明搏斗,死了三千多次练出来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你家主人?你到底是谁?”毘丘罗绝望的呐喊道。
“我和你说过,不要以这种平起平坐的口吻,与我交谈。蝼蚁触怒君威,当以酷刑诛之!”
轻飘飘一拳落下,毘丘罗压根没有躲闪的机会,心一横,大喝一声,阴魂出窍,飞向那虎妖化形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瞅见刚才那一幕,即便远在数丈之外,也能察觉到那少年是何等的棘手,自然是心有忌惮。当下那毘丘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想要直接夺舍,那不是赶着别人家的骡子帮自家种地么?损人利己?
他怒从心起,咆哮一声,右手白皙五指,顷刻间化作巨大虎爪,恶狠狠拍向毘丘罗飞掠而之的阴神。
“好你个常崇,当日取走我神魂之时,口口声声说任我驱使,现如今出尔反尔,不怕遭天谴么!”毘丘罗阴神飘飘然闪过这阴森一掌,悬停愈空中破口大骂道。
“天尊,我们本就是互利互惠,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常崇好不容易踏入七境天门,自然爱惜羽毛。请天尊看在我修行不易,放过我这小小的精怪。天尊若是来硬的,硬要夺舍我这身躯,就别怪我常崇翻脸不认人,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
“好个铁骨铮铮的墙头草,我早先是轻看你了,不过你觉得我会不留下任何后手,轻而易举的叫你拿到我的神魂吗?”他冰冷笑道。
常崇忽觉背后一阵炙热滚烫,那件读书人穿的褂子,顿时升起滚滚黑烟,带到背后衣物化成烟尘,毘丘罗法相在他背上,不断的舞动。
常崇脸色煞白,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是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口一开,一声令百兽胆寒的虎啸声,传遍了整个点苍山。
树林中,鸟群四散、各式各样的小生灵开始没命的逃窜。
人们不得不捂着口鼻还有耳朵,才能抵御这震耳发聩的怒吼,还有难闻的血腥气。玄衣少年,神色从容,弯下身子,抓住地上那个昏死的女子背后衣领,随意一甩。
昏迷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人群中,李青霜高高飞起,脚尖在地上连踏几步,然后稳稳接住下落的女子。
“小妹!”李青霜抱着怀里的李蜜房,起先先是有些担忧,直到用内视之法检查了她的气息还有静脉,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夏泽,或者说吞天,做完这一切,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向着双眼瞳孔泛白的常崇走去。
他步伐平稳,眼神冰冷如腊月冬风,在所有人眼中,就像是一只山海残卷中以九州为食的吞天凶兽,直到他距离越来越远,那山岳般沉重的无形压迫,才缓缓褪去。
因此众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敌友,即便那少年一拳打退了毘丘罗,他们也不敢上前相帮。
毘丘罗的阴神,散作七团青色火球,从白面书生的七窍内钻入。须臾间,常崇的瞳孔中,亮起青色光芒,原本高大却显得有些瘦弱的躯体,在一阵肉体蠕动下,不断鼓起、扩大。
眨眼间,男子上半身的衣衫,就被花岗岩般魁梧肉体撑破,渐渐的,黑色的老虎斑纹在胸前丛生,蔓延到背脊上。他右手一翻,一柄粗若房梁的降魔杵,落在掌心。
脊背上,一道青色烈焰燃气,转而分作十二道环形火苗,如同日升月落一般,周而复始。
“小鬼!先前积攒的寺庙香火不足,没能使出全力,今日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八热地狱!也算让你此生无憾了!”毘丘罗冲着不断走来的夏泽,怒吼道,眼神里尽是看待蝼蚁的轻蔑。
远处那个少年,嗤笑一声,顿在原地,双臂环胸,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卢衣巷和徐修竹,正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却看见夏泽只是向后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毘丘罗在夏泽手中吃过大亏,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将手中降魔杵舞得似旋风,然后暴喝一声,猛地抛向天际。
方圆几十里内,凭空升起一道炼狱般灼热的鬼神杀气。顷刻间,天空中遍布黑色乌云,红色流光,在玄云中穿行。
大地之上,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均有烈火升起,十九座山头轰鸣,有滚烫岩浆,迸发而出,烈火、岩浆、浓烟。
这避无可避的天灾之下,镖师们心惊胆战,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要四散逃难,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没了袍泽们的身形,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如烧红炭火般赤红的狰狞鬼卒,拿着各式各样的刑拘,阴森的望向自己。
长发斑白的枯槁妇人,正阴气森森的举起汤碗,唱起瘆人歌声。
面容可怖的恶鬼,以砍刀作琴附和。
“师傅!当心!”徐修竹踏上几步,一剑斩落,可剑刃所指,却是自己的师傅卢衣巷。
卢衣巷尚能维持一丝清明,旋即后退几步,以手刀劈打在徐修竹背后,将他一掌打得昏厥过去。
他转头望向四周,四周的镖师们,早已经在这八热地狱内,沦为了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与周围的人,刀剑相向。
卢衣巷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滚烫,低头一看,喷涌而出的红色岩浆,已经把他的双足融化。手指迅速打击大腿之上的穴位,暂时封住了痛觉,他把自己的徒儿抗在肩上,以长枪代替双足作为支撑,稳住身形。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柳青牙飞掠而之,口中念动法诀,桃溪寺中央,地面上,突然冒出一棵二十丈高的柳树,并且还有不断拔高的势头,它拔地而起,散落的柳枝化作碗口粗蔓藤,铺在地上,堵住喷涌着岩浆烈焰的地面,然后在头顶上结成一张由蔓藤组成的大伞。
人们开始从疯狂中醒转过来,重伤者哀嚎连连。
天上开始落下成千上万的火雨,迅速在大伞上蔓延开来。被柳枝盖住的大地,底下的岩浆蠢蠢欲动,柳青牙面色如金纸,艰难支撑。
玄衣飘荡,夏泽的身形,漂浮到毘丘罗面前,负手而立。他处于柳青牙法相之外,但那汹涌的岩浆,席卷而来的火雨,却像是片叶不沾身一般,四散开来。
“八热地狱?比起我的业火,果然还是逊色了一些。”夏泽从容笑道。
一阵难以形容的诡异话语,在二人之间响起,须臾间,毘丘罗惊恐的发现,这副身躯内的真正主人,常崇,正在心湖内,发了疯的似的想要夺回躯体。
有两道鲜血,从鼻窍流出,他抡起臂膀,火焰长龙在降魔杵上啸聚,一杵打下。
毘丘罗神色有些吃惊,那近乎用尽他全力的一招,被夏泽单掌稳稳接住,看他神色,满是戏谑。
原本白面男子面容,忽然间化作硕大虎头,一口咬向夏泽脖颈。
却见他惨叫一声,满嘴獠牙碎落一地。
降魔杵上的火焰长龙,一点一点散落在夏泽身上,那件玄色法袍上的兽纹,红光大作,将火焰吞噬殆尽,光芒更盛几分。
那声古朴言语,再度响起。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夏泽冷冷道。
毘丘罗夺舍而来的身躯,话音未落,发出一阵清脆骨爆声响。全身数千根坚硬骨骼,悉数断裂。他心中骇然,正要怒骂这虎妖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驱逐他。
突然间身子一沉,从半空之中,重重坠落,双足磕在大地之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本想起身反击,却发现虎妖身躯,自作主张的将头颅拜服于地,就好像是在朝拜一个君王,妖族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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