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响。
冷子兴只是看了看他,继续说道:“愤怒是应该,急恼却也不必。目前有我百万兵将沿着各关隘要道据守,再有泛滥之黄淮河道阻拦,金人却也不能挥鞭南下,更不能突破洛阳、开封之西来防线。”
贾芸、贾蔷暗自再愤恨吐气,贾璘、杜金平漠然不语。
“这是东面的形势。西南的吐蕃诸羌总还算安定,既是畏惧北面的鞑靼、瓦剌,更要小心对待我大成的‘朵甘思宣慰司’。又有遗留的佛苯之争,他们如今大多虔诚,总不致如唐代吐蕃那样,对关中形成太大危害。”冷子兴胸中装着的不仅是古董生意及相关趣事,也自有一幅地图。
朵甘思,是藏地与四川交界的广泛区域,后称“康”地。所谓“康巴汉子”,就是指与四川、云南交界的藏人男子。
“这边也是大约知道的。冷二爷该多说西北面,这才是璘大爷要去的地方。”贾蔷忍不住说道。
摆摆手,冷子兴再喝口茶,才接着说下去:“要说西面,那就是我关中陕西省的西面了。那里原本接通河西走廊,沟通无限广阔之西域。如今因为鞑靼仍是凶悍、吐蕃诸羌仍有骚扰,大成却有‘陕西行都司’予以扼制。虽不能连同河西,但总是陕西之外的一道屏障。”
陕西行都司,就是在宁夏、甘肃的南面,大成的武装占据着部分地区,算是警戒鞑靼南来与防范吐蕃诸羌北上的藩篱。
“虽然遗憾万里西域暂未回归,但总要说璘大爷的事才对。”贾芸再次催促,被贾蔷按住了手臂,只得继续耐心听下去。
“自古就是天子居于边地,为天下万民守边。我大成皇帝舍江南富庶之地,迁都于长安,号为神京,即是此意。但毕竟是天命龙体在此,精兵强将集于陕西,这也是自然的事。”冷子兴说罢,也不要催促,紧接着说道,“北面蒙元一分为二,称为‘瓦剌、鞑靼’。”
瓦剌居于草原大漠之西,鞑靼霸居在东。这两个族属相互攻乏争斗,倒让大成减轻了许多来自黄河几字形河套一带的军事压力。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目前那两边仍是争斗不休,我大成边地却也少有来敌。”冷子兴接着说道,“黄河几字形少有屏障,大成沿汉长城驻有边关重镇,先号为‘延绥镇’,再改称‘榆林镇’,从东至西为榆林卫、宁夏后卫、宁夏中卫、宁夏前卫。三十里一戍堡,从宁夏转至陕西与山西黄河西岸达数千里之长,可谓是雄阔至极。”
贾璘心里并不以为然:冷子兴说的的确是事实,但因为公开说这些事不便,多有溢美浮夸之词。尤其是陕西与金人占据的山西防线,兵将虽多却不也是耗费了无数军饷嘛。
冷子兴说了地理军事形势,再转到日常事务中来。
“所以要提醒璘大爷,正是因为边地情形复杂,各处文武官将又因为职务并不清晰——文官参与武事,武将更贸然争功,甚至‘创造’机会争功,也并非鲜有。”他接着说道。
犹豫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道:“璘大爷锦绣一般的人儿,若去到那些敢以杀人为戏为乐,甚至大嚼人肉的兵将们中间,小的不是替大爷捏把汗,而是真的要为大爷的安危担忧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边地的那些官将虽是捍卫国家,但总一样有许多涉及违法的诸多事项,更比内地官将蛮野凶恶。
贾璘听了这话也顿觉泄气:若说安享花团锦簇,自己本已有了充分的条件。又何必非要去做什么天下英雄呢?!转念再一想,他又有了无奈之余的慨然:红楼世界原本危机重重,贾氏若得安好,非有大功不可见到转机。
冷子兴只说“天意”,贾璘不也是有天意,才会到了这里的吗?既有天命在身,只可继续前行就是了。至于什么吃人肉,那也是被逼的罢了。
史书中隽秀非常的字迹里,充满温良恭俭让、天命授予等字句中,哪一处不淋漓着鲜血。大家评之为“吃人”,哪里是形容词,更不是虚话!
为何人间看似还是安宁?那正是前仆后继的无数英雄,给予擦拭得干净罢了。
见他不语,贾芸和贾蔷也是白了脸,冷子兴再喝了口茶,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依小的看,璘大爷又毕竟年轻,实在没必要就冒险去。或者向圣上申明有恙,告个假也就是了。璘大爷文武之才,圣上必会安排他处重用可知。”
心里再是慨叹一声,贾璘本已有了谋划,焉能被他三言两语阻拦。况且以贾璘才智,焉能不知冷子兴身份诡秘,说这些话又是某人来试探或者阻挠罢了。
皱紧眉头,贾璘脱口而出:“若是他们吃得人,璘必不会少吃一口!”
冷子兴当即愕然,贾芸和贾蔷听了,各自面面相觑:这还是我们的好“父亲大人”吗?
杜金平仍是默然不语,但激动得眼眶已然微红,胸膛略有起伏,显得义气昂然。
“冷二哥也说天命的话。璘虽不才,但生而为人、处于贾氏当中,又得一些虚名,更有圣上看重,说不得也自诩有天意在身——此生不破胡虏,死而不甘!”贾璘低声喝道。
贾芸、贾蔷毕竟只是日常顽闹,此时见他说得慷慨,不由得生出肃然,立刻因为惊惧与敬服,离座跪倒拜伏,不敢说一个字。
冷子兴随即站起,对他躬身施礼道:“璘大爷年轻有为,小的信口胡说。若是令大爷动了怒,这就讨罚,任凭处置。”
贾璘笑着起身道:“冷二哥说得清楚明白,璘也都懂了。本来应该感谢冷二哥关怀,怎么会动怒,更谈不上处罚的话。”
见他略微激动之后随即转为平和,冷子兴的心中更是赞佩不已,连忙接着说道:“璘大爷一望即知是上天佑护,小的固然不能身入行中伴随,也随时给大爷念经祈福。”
说罢,他也要行跪拜礼,被贾璘连忙伸手拉住:“冷二哥说几句话,我听得精彩,正要感谢你呢。”冷子兴重新站定,口称不敢。
“待璘不日回来,必请冷二哥吃酒。”贾璘笑着说罢,拿起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晃了晃。
冷子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真到了那时,小的自会再有重礼奉上,再求大爷庇护呢。”再说笑几句,他只说不敢多待,担心宵禁而道别。
贾璘只得和他作别,再见贾芸和贾蔷仍是跪着不起,不禁笑道:“若是裤子没有湿,就快起来去送冷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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