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雪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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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明冷冷道：“刚才上清宗两人围困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这银月蛟一看就是在修行界厮混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 说出来的话半句都不能信。

雪魄珠主要是炼化第二元神和祭炼镇压心魔的法器，他跟浅浅都有祭炼第二元神的宝物，至于心魔——他们元门本来就是魔物争斗, 何须镇压心魔？遇到心魔杀了便是。

月清察觉到罗明满是杀意的目光, 惊得身上能动的肉都抽动起来，她连忙辩解说：“之前那两位上来就说我的雪魄珠跟我无缘，要我交出来。我不愿意，她们就对我动手, 我若告诉她们下面还有雪魄珠，恐怕早死了。”

月清在修行界厮混了两千多年，看人从来不看身份，玄门中伪君子、魔门中也有好人，她目前还摸不透姚浅的性情，但从两人的对话中能看出这位魔门弟子要比那些玄门好说话多了。

至少她没有觊觎自己的雪魄珠，也没有打着缘分的旗号来夺自己雪魄珠。这样的人，不管是真好人还是伪君子, 至少不会吃独食吧？看在自己坦白的份上, 她是不是能帮自己炼化雪魄珠？她被困了三百年了, 实在不想再待在这地方了。

姚浅道：“你说的雪魄珠在什么地方？”

月清见姚浅心动，连忙说：“就在我法身下面, 那地方太寒冷，我也不敢多看。”

姚浅道：“你下去看看。”说着她将细丝附在了月清的元神上。

这个一直跟他们对话的人是月清分化出来的一个分神, 没什么本事，就只能代替不方便行动月清做些琐事。这个分神就算损伤了，也对她造不成伤害, 可当细丝附在分神上时月清浑身不自在。

就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这根看着不起眼的细丝吞噬一般, 她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 看着姚浅温和的笑容、罗明冷冷的目光，她还是顺从的走进了自己洞府。

姚浅来修行界这么久，时常听人说修真就是与天争命，凡人一辈子虽短，可至少他们能善终，但修士的死往往千奇百怪、痛苦异常。

姚浅前世就是凡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并不赞同这话，凡人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善终的，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意外到底谁先来。

可当她跟着分神山洞，看到月清真正模样的时候她彻底惊呆了！山谷下方的山洞并不是姚浅所认为的窄小的洞穴，而是一个非常宽广的地穴。

一般来说地穴都有凹凸不平的钟乳石，可这地穴却十分光滑，仿佛被用心打磨过一些，一堆又一堆白色的东西几乎塞满了整个地穴。

姚浅一开始没看清这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等后来随着分神越来越深入，她渐渐察觉不对劲了，她发现这些白色东西居然有一起一伏的律动，宛若活物一般。

姚浅不由多看了一眼，发现这些白色的东西好像雪白的鱼肉，上面还有清晰的筋膜纹理，淡淡的血色浅浅地映在白色的肌理上，让她莫名感到了一阵恶心。

明明她也有给小黑处理过鱼肉，可当这么多铺满整个地穴的“鱼肉”出现时，姚浅就有些受不了了。她眉头紧皱，月清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吗？可这下马威又不吓人，只是恶心罢了。

这时月清的分神停了下来，分神转身对姚浅笑了笑然后消失，姚浅一下紧绷起来，她真是故意把自己引诱到这里来的？姚浅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同时还不忘用神识四下扫射。

这里似乎是整个洞穴的中心，这里依然填满了白色的“鱼肉”，甚至因为“鱼肉”过多，整个洞穴都塞不下了，导致许多“鱼肉”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

这些“鱼肉”窸窸窣窣地游动着，仿佛无数蚯蚓在翻滚抽动，姚浅眉头紧皱，“月清？”

“姚姑娘。”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还击起了闷闷的回声，“您再等一等，我这几年又大了不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移开，雪魄珠就在下面。”

“大了不少”、“移开”？姚浅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一种猜测，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下方那团“鱼肉”，“月清？”这团看起来像鱼肉的东西是月清？

月清听出了姚浅语气中的不可置信，她闷闷地再次一笑，“我是散修，走火入魔后就没法控制自己身体了，姚姑娘是大派弟子，没见过我这样的吧？”

随着月清的说话声，一大团活肉快速翻滚涌动，嘶嘶的肉|体摩擦声在洞穴中格外清晰，姚浅浑身僵硬，她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分神，不然她恐怕没法掩饰自己的错愕了。

那团活肉快速移动后，露出了隐瞒在活肉下面的一只血色大眼，大眼赤红如血，眼睫、睫毛俱全，可除了眼部结构，这只眼睛就仿佛独立存在一样。

红眼对着姚浅眨了眨眼睫说：“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活动的地方了，姚姑娘跟我来。”

姚浅：“……”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在天衍碑训练下胆大无比，至少没被这一幕吓到，只觉得恶心。

她听族里长辈说过，高阶修士走火入魔的话，会有各种可怕的下场，月清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走火入魔？所谓的浑身僵死就是变成一大坨都无法动的烂肉？

姚浅尝试着代入自身，如果自己也变成这样——她摇了摇头，太可怕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跟月清一样活这么久。

姚浅的细丝挂在红眼上，一路往洞穴深处下潜，越往下就能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雪魄珠，只是借助这里的寒冰之气镇压心魔，后来才发现这里有雪魄珠、若我能将其炼成第二元神，我也不用被困在这里了。”

许是这么多年没人说话了，月清滔滔不绝地跟姚浅说着自己的情况，“这具身体我也不要了，借助第二元神逍遥快活个几千年，等时间到了我就去转世。”

姚浅沉默了一会道：“心魔在你的心里，又不是你身体里，你换了一具身体就不会有心魔了吗？”

月清满不在乎地说：“等控制不住了我就转世了，能活就活多久。”像他们这样的妖族散修，最后下场大抵如此，她还算运气好的，雪魄珠能镇压心魔。

即便没法消除心魔，也不至于被天魔夺舍，那些被天魔夺舍的妖修才惨，连魂魄都被吞噬了，连转世机会都没有。

月清的话让姚浅无言以对，眼珠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是我极限了，再深我也下不去了。”

姚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冰穴，一堆让她眼熟的活肉就包裹着一枚晶莹剔透、仿佛冰雪之晶凝成的珠子，只是这枚珠子威力强大，似乎要将这堆活肉变成冻肉了……

要不是姚浅现在只是细丝状态，她都要揉额头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炼化？”用肉把珠子裹住，她是担心自己肉里有细菌，想急速冷冻杀菌吗？

月清讪讪道：“雪魄珠本来很难炼化，不过要是有天一真水就很方便了。”

姚浅说：“天一真水是万水之精，每一滴都珍贵无比，就算你说的那个凌波宫真有天一真水，他们怎么会愿意给我？”

月清理所当然道：“不给就抢过来，难道您的身份还要顾及一个小小凌波宫？”

姚浅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人家不给就去抢，就算是自己师傅都没嚣张到这程度，她怎么不上天？

月清不解扭着眼珠子望着姚浅，“为什么？”她觉得她很聪明啊，比之前两个上清宗弟子聪明多了。其实她们要不是上来就想杀自己夺取雪魄珠，她说不定早将这个雪魄珠洞穴告诉她们了。

可她们没有，而且一察觉自己已走火入魔后就准备杀了自己，要不是担心杀了她们会惹来上清宗的报复，她怎么可能跟她们缠斗这么久，她早把她们都吃了。

姚浅见红眼珠里满是不解，她无奈地摇头：“我不可能帮你去抢天一真水，不过我能帮你炼化雪魄珠。”她记得冰魄寒光剑诀里就有炼化雪魄珠的法子。

姚浅不准备修炼冰魄寒光剑诀，她现在需要修炼的功法够多了，实在分不出时间修炼剑诀了，再说自己本来就不擅长剑诀，反而秀儿更擅长。

月清的红眼睛开心地上下跳动：“你真有法子帮我炼化雪魄珠？”

姚浅说：“不过你要得到江姐姐的允许，剑诀是她的。”

月清若有所思地问：“你们之前要找的洞府是不是寒光遗府？”

姚浅道：“来雪原的人谁不想找到寒光遗府？”

月清说：“那你更要去凌波宫了，因为凌波宫很有可能就是寒光遗府。”

姚浅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寒光仙子都叮嘱后人三千年后来这里，显然她陨落前将洞府关闭了。这洞府或许会因为地震海啸沉入海底，但怎么可能被别人霸占？

月清分辨说：“我真没有骗你，我是两千年多前来雪原的，你们人族寿元短，不清楚寒光仙子那时的事，可我遇到过好几个侍奉过寒光仙子的老妖。”

“她们说寒光仙子坐化前把大部分妖侍都打发了，只留下一头老龟侍奉。寒光仙子陨落后，她的遗府也关闭了，那老龟也不知所终。凌波宫是五百年出现的，凌波宫第一任宫主就是一只老龟。”

来雪原的修士都想要找到寒光遗府，月清不例外，她来雪原时间早，又借着妖族便利，跟几个侍奉过寒光仙子的老妖交好，知道了不少寒光遗府的秘闻。

只是这些秘闻并未帮助她得到寒光遗府，反而让她彻底死心，寒光仙子是纯正的人族修士，她或许不会滥杀妖族，但也不可能将自家传承给妖族。

月清依然不放弃劝说姚浅去讨要天一真水，“你舆图那片地方就是五百年前不见的，会不会就是因为地动，让遗府的禁制松动，给了老龟可乘之机？让她顺势占据了遗府？”

“凌波宫第一任宫主在时风评还不错，现在是越来越不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就算收拾了凌波宫，大家也只会说你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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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浅无语的望着她，“雪原这边都没有凡人，哪来的为民除害？再说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让她一个魔门弟子替天行道？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再说雪原这里本来就是三不管地带，想要过平静日子的修士是不可能来这里的，来的都是准备奋力一搏的。大家自相残杀也正常，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就是玄门大佬也没见人来这里替天行道。

“就因为你是姬掌门弟子才需要天一真水。冥河脉的弟子元婴时可以修炼冥河真经，你若能将天一真水炼化，你的冥河威力便能大增。”

月清的话让姚浅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们冥河脉修炼的功法？”这不是寻常散修会知道的内容。

月清说：“这里不是你们无极宗的地盘吗？先头也有你们真传弟子来这里寻天一真水，我无意间听到的。”

姚浅嘴角微哂，无意间听到？无极宗哪个弟子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就算是她这样不胡乱杀生的，也杀了不知多少天魔，她说她无意中听来的？她干脆说是别人主动告诉自己好了。

姚浅没跟月清再谈论凌波宫的问题，她也懒得收回细丝，确定下方是有雪魄珠后便睁开眼睛，跟大家说起了下面的情况，下面的确是有雪魄珠，但具体多少她也不清楚，下面寒意太浓，她不是本体，一根细丝扛不住这点寒意。

姚浅又跟江雪女说了关于月清无法炼化雪魄珠的事，江雪女沉吟了一会道：“我可以将炼化雪魄珠的法子告诉她，不过她能用什么来换？”

李威说：“我们下去再说。”元门不需要雪魄珠镇压元神，但它能炼化第二元神，还能修炼寒光剑诀就足够让他冒险下去一趟了，也免得日后秀儿修炼剑诀没有合适的材料。

江雪女也跃跃欲试，她为何没修炼冰魄寒光剑诀？就因为自己没有雪魄珠，现在发现有雪魄珠了，莫说只是一点寒意，就是把自己冻成冰棍她都要下去。

姚浅带着众人走入地穴，之前她已经借着细丝见过洞穴里的活肉了，这一次算亲身体验，感觉比之前更不好。细丝那会还没嗅觉，这时她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味。

李威啧啧称奇，“这头老蛟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能在魔化之前找到雪魄珠，不然它这身体早被人抽出来喂道兵了。”

姚浅忍不住问罗明：“我们走火入魔也会落到这下场吗？”

罗明摇头，“不会。”

姚浅刚微微松一口气，就听罗明继续道：“我们走火入魔立刻魔化、魂飞魄散，哪有机会苟延残喘几百年？”

姚浅默然，她想起罗明说起的无极宗最强道兵来源，那些小黑鱼都是无意识的傀儡了，“像血十二那种世家子如果不能在百岁之内结丹，也会沦落到那种下场吗？”

罗明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他们才是各脉最想要的道兵。”

姚浅问：“为何？他们不是世家子弟吗？”血十二是血河脉掌脉的血脉后裔吧？他对自己后辈都如此心狠手辣吗？

罗明说：“血脉后裔才是最好的道兵，比外来血脉更好控制，不然为何各脉永远都是五大世家的人？就是强者恒强。”单凭这些血脉道兵就足够让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姚浅脸色微变，“所以我师傅那些黑龙——”

罗明说：“大半都是姬氏族人。”浅浅可能还不知道五大家族到底有多大，对这些掌脉来说，即便是嫡亲血脉都是可以牺牲的，更别说那些旁支了。

姚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明道：“放心吧，我们会结丹的。”他们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结丹。

姚浅也只是沮丧了一会，便振作精神，修炼是为了超脱、长生不老，这本来就是违背常理的事，既然得了好处，就要付出代价，这条路注定很艰苦，自己才刚刚开始，又有天衍碑相助，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困扰，她还有什么烦恼的？

一行人在姚浅带领下直入洞穴，尚未进入寒冰洞，大家都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姚浅身上两仪神光浮起，很快就抵消了冰寒之气的侵袭，罗明几个也各展神通抵御寒气。

江雪女是五人中修为最弱的，可她跟月清商量好了，月清保护自己找雪魄珠，她则将祭炼雪魄珠的法子教给她，因此她是裹着月清的活肉下寒冰洞的。

众人早有默契，这里雪魄珠数量多，越往里面凝成时间越久，大家有本事就往寒冰洞深处，没本事就在外面寻找。横竖一人也只能炼化一枚雪魄珠，也没什么好抢的。

关键是就想抢，也只有罗明、李威、姚浅有资格抢，黑金、江雪女不敢妄想，姚浅能允许他们取走一枚雪魄珠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他们也没有可以装雪魄珠的专用封灵匣。

寒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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