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就让她带队,十七岁的少女头一次走到领袖的位置,心中难免忐忑与激动。
“嘶!”正把食物从厨房端到餐厅的少年突然叫了声,差点没把汤汁洒到地上,家人们惊讶地转头看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有个虫子。”少年放下木碗,疑惑地挠了挠后颈,刚刚好像有个虫子撞到了他身上,现在却找不到了,可能是飞走了吧。
“虫子都能吓到你了吗?”几个孩子嘻嘻笑起来,少年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边挠着后颈,一边折身回到厨房,准备把其他食物都端出去。
他拿起两只大碗,望着碗里的食物,不知为什么这些食物恍惚间都扭曲成大脑的样子,表面长满凹凸不平的沟壑,奶豆腐一般散发着热气。更奇怪的是他望着这些“脑子”,竟然不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垂涎欲滴。
他已经快十四岁了,此时竟然控制不住两颊的肌肉,嘴角抽搐着张开,唾液腺在食物刺激下工作,大量唾液涌出,涎水顺着唇瓣流淌,“滴答”“滴答”落进了饭碗里。
“小四!小四!”几声呼喊把他猛地拉回了现实,他一个哆嗦,下意识抬手想要抹掉嘴角的口水,却发现嘴角很干燥,他根本没流口水。他再低头望向木碗,碗里只有再正常不过的麦饼,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他惊讶地抬起木碗凑近看了看,背后响起家人们的催促:“快饿死啦,四哥你别再慢慢吞吞的了嘛。”
弟弟妹妹拍着桌子:“不会真的被虫子吓到了吧?大姐你快抱抱四哥,他还没长大呢。”
“我没有!”少年恼羞成怒转过身,大步走到胡杨亲手打的餐桌前,放下装着麦饼的木碗,抓起麦饼就往弟弟妹妹嘴里塞,“快吃你们的,我刚刚就是有点头晕。”
几个姨妈舅舅分着麦饼,打量起少年:“是不是想吃肉了?”
“最近你长个子,确实要补充点营养。”
几双筷子夹起菜汤里为数不多的肉片塞进少年碗里,少年连忙拒绝,要把肉都留给怀孕的姨妈吃,姨妈说她都吃成大胖子啦,吃太多不好生,还是孩子们吃吧。
一家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胡杨的长女一锤定音,平均分配,怀孕的姨妈、头晕的弟弟、最小的妹妹各自多分一片。既然是家人,就该同甘共苦。
胡杨背着短弓和箭篓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和谐的场景。
她的长女握着剁骨刀,均匀切着一个被墨汁般浓稠的液体浸染的、五官已经成型的婴儿,把肉一片片分给心爱的家人们。
婴儿的脐带还连在她妹妹破开的肚子里。
大快朵颐的人里有弟弟,有外甥女,有妹妹的长子,半小时前还摩拳擦掌要猎取三眼秃鹫为母亲分娩祈福的小少年,接过亲妹妹的血肉,吃得香甜。
胡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后,又像被凛冽的朔风贴面刮过,一寸寸破裂了。
房间里甚至没有血腥味,那种古怪的墨色液体流了一地,好像这样就不是她妹妹身体里流出的血肉了。她寄予厚望的长女笑着转头,招呼着母亲:“一起来吃呀。”
胡杨沉默地望着长女,性烈如火的她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女儿似乎意识到什么,一点点收敛了笑容,围坐在餐桌边的家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了胡杨。
“吱呀”一声,胡杨带上了大门,取下了背上的短弓,这把弓本来要送给女儿,作为她的成年礼。
“梆、梆、梆。”
“梆——梆——梆——”
“梆!梆!梆!”
敲响了“三短三长三短”的告警信号后,胡杨从身后的箭篓中抽出一支箭,箭尖对准了女儿的眼睛。那只眼睛无辜却又邪恶,把她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哭了,胡杨想,她好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徐渺蓦然转头,大步走出小楼,遥遥望向钟声响起的方向,那是一座低矮的平房,与周围的民居几乎没有区别,徐渺却一眼就看见了它,因为它的房顶站着一名拥有耀眼金发与苍白皮肤的瘦长身影。
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仿佛三岁小孩都能一拳撂倒,他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神情,期待地看着徐渺,似乎在询问“你会怎么做”。
徐渺突然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死亡之虫了。
她猜到了这个男人是谁。
苍白羸弱的男人手放在胸口,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他知道她听得见:“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名病骑士,是您素未谋面的知己。”
浑身浴血的胡杨推开房门,从家中走出,神色迷茫地转头望了望房顶。邻居们闻讯赶到,看到房间内的景象。
病骑士直起身,张开双臂,享受着地面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真是可爱的反应啊。”
罗非家族的人似乎也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人,一声不吭打开了防护罩,徐渺背对着他们没回头,说:“打开广播,让所有居民进入防护罩避难。”
说完,没有管罗非家族成员的反应,朝着病骑士走了过去。
罗非家的少爷小姐们面面相觑,他们隐约察觉出徐渺的不对劲,有人想要张口说什么,身体却蓦地一震。
覆盖小镇的局域网在徐渺的意识掌控中,链接着网络的电子脑自然也是如此。他们怔了片刻,点了点头,飞快按照徐渺的要求打开了广播。
病骑士踮着脚尖,跳下低矮的房顶,脚步轻快地走向徐渺:“愤怒让你失去了理智,如果你躲到防护罩里,我根本拿你没办法。”
他轻柔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渗出丝丝缕缕令人作呕的凉意:“和我的虫子融为一体吧。”他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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