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和三杨不一样,张居正首先把枪口对准了文臣,或者说,张居正把枪口对准了这糟烂的世界,想要改变它。
张居正作为帝国的首辅,他不知道这天下有多糟糕吗?他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他清楚的知道,他很清楚。
上知者不移,是一种清醒的痛苦,明知道不可为,偏要为之。
考成法这个笼头套在了百官头上,似乎就注定了张居正会是何等下场。
朱翊钧对张居正是极为尊敬的,于谦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硬生生的在明英宗被俘做了瓦剌留学生的情况下,击退了瓦剌,重建了京营。
于谦何等的下场?
明英宗复辟后以‘意欲为’冤杀于谦,于谦求荣而得辱。
张居正是个读书人,他清楚的知道于谦何等的下场。
张居正本可以选择和三杨一样,和晋党沆瀣一气,甚至接受杨博的条件,楚晋合流,做个权势滔天,甚至连皇帝都要侧目的权臣,未尝不可。
张居正没有那般做,他想要做些事,让江河日下的大明朝,变得好一些。
朱翊钧为张居正站台,是在行使皇权,为张居正的改制背书站台,让他身上的压力小一些。
张居正的死后被反攻倒算,考成法、一鞭法等被废除,甚至张居正的儿子都被饿死,朱翊钧会让这种事发什么?
只要张居正不把他的张党,变成族党,朱翊钧就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廷议吧。”朱翊钧拿出了《四书直解》打算继续如同往常那般,他在月台看书、听政,廷臣在下面吵架。
习惯可以在二十一天重复后养成,朱翊钧已经习惯了这种诡异的氛围,诡异就诡异吧,但总算是主少国疑的情况下,大明朝可以跌跌撞撞的前行。
“陛下,今日逢九休沐。”张居正看了看群臣,俯首说道。
陛下今日的行程里没有读书,廷臣的行程只有来文华殿监考。
今天是休息日,考完了,陛下可以休息一天了。
之前逢三六九日,皇帝都可以休沐一日,一个月可以休息九天,但是自从《新陈五事疏》上奏之后,小皇帝每天都得到文华殿听政,张居正和王希烈、王锡爵等人商量后,最终决定,月考之后,放一天假。
过犹不及,把小皇帝憋坏了,小皇帝旧态复萌如何得了?
需要劳逸结合。
朱翊钧一愣,收起了《四书直解》,这事朝臣奏禀后,李太后专门说过,是朱翊钧给忙忘了。
他的生活极为充实,早上听政讲筵,下午习武、种地,傍晚盖章、晚上翻看农书、总结、摘录。
“不如去朕的宝岐殿看看?朕亲事农桑已有月余,眼看清明将至,大家一去看看?”朱翊钧想了想问道,既然闲来无事,那就去宝岐殿看看,让朝臣们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也省的礼部尚书陆树声、科道言官们天天拿着这个说事儿,说皇帝不务正业,在儒学士眼里,大明皇帝的正业就是修德,就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但是张居正解出来的德,是躬行心得之理,是行道而有得之理,是理论指导实践,是实践补足理论的德。
朱翊钧觉得元辅先生说得对。
半月的时间,朱翊钧的玻璃火室已经完成了育种,过不几日,就是清明,等到清明就可以开始耕种了。
这段时间,朱翊钧忙的最多就是这个。
首辅次辅、六部明公、都察院、成国公朱希忠等人,都是一愣,他们真的以为皇帝亲事农桑,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还能去宝岐殿参观一二。
这是朝臣们能看的内容?
自从刺王杀驾案之后,宫里传出的消息,就是怪诞不经,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小皇帝离开了文华殿,在干什么,大臣们并不是很清楚。
“臣等愿追随陛下前往。”张居正赶忙俯首说道。
朱翊钧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走吧。”
朱翊钧带着一众群臣来到了景山宝岐殿,宝岐殿很小,过去的百果园被改造成了良田,铺着一层化开的堆肥,占地半亩的玻璃火室,仍然烧着火,小黄门正在拉开厚草苫,阳光洒进了阳光房内,也洒在了朱翊钧的身上。
“这是朕的育苗室。”朱翊钧站在阳光之下,左手端着衣袖,右手放在身后,半抬着头,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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