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默然一瞬,重新坐了回去,手握长箸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这人吃饭和他处理政务时一模一样,端肃的一丝不苟,背脊笔直,细嚼慢咽,安静的没一点声儿。
裴姝拾起公筷给他布菜,有清淡有油腻,他都吃了。
“喝杯酒解解腻?”琥珀色的酒水从壶口流淌出来,顷刻满室飘香,是一种很特别的柑橘酒香。
严沼冷淡压压手:“我不沾酒。”
裴姝手肘撑在食案上托着腮,笑颜堪称蛊惑:“果子酒,不醉人,不迷智。”
严沼视线斜睨过去:“果子酒也是酒。”
“严大人还真是自律的犹如苦行僧。”懒洋洋揶揄一句,裴姝不再劝,自斟自饮一杯,惬意地眯了眯眼。
果子酒甘甜清爽,带着丝丝酸味,很是开胃。
裴姝一口气吃了三个羊肉卷饼,擦手时扫到案上无人问津的芜菁,一双水眸闪过狡黠,一筷子夹走半盘,放进他碗里。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苦菜,严沼蹙了蹙眉,脸上隐隐划过一抹难色,却也吃得干干净净。
裴姝满意了,闷笑几声,又抿了一口果子酒,舔了舔舌尖残留的香甜酸味:“说起来我还没谢你呢,他日”
他容色清冷,神情寡淡:“不需要。”
裴姝:“”
一顿饭吃下来,裴姝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端得是无趣也有趣。
是夜。
严沼回府就看到他家老娘端坐前厅。
“阿娘,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你也知道晚啦?”郭氏没好气拉他坐下,不由分说把一堆人像画推他面前:“来瞅瞅,有没有合眼缘的。”
严沼浅浅一瞥:“不合适。”
“看都没看怎么就不合适了?”郭氏伸手拧他一把,絮絮道,
“儿啊,你年岁不小了,往常你总托口忙忙忙,如今你迈过了官场上最难的那道槛,掌了实职,该停下来缓缓,考虑终生大事了。”
“看了,牵扯太深,门第偏高,高攀不起。”严沼端起茶刚抿一口,感觉芜菁的苦味似乎又漫了上来,遂沾沾唇放下了:“父亲也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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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我提他。”郭氏恼火:“老东西几月几月见不着人影儿,老娘跟守活寡没甚区别,你也不是个好的,整天早出晚归,要见你们父子一面比登天还难。”
严沼无奈掐眉:“阿娘,注意措辞。”
郭氏眼睛一瞪:“怎么,嫌我说话粗鄙?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把你爹捡回去,老东西早冻死街头了,还能有你?”
“没嫌弃。”严沼叹气:“父亲任职工部,公务冗杂,国之土木、水利兴建诸多事务缠身。”
郭氏不耐烦摆摆手:“别跟你老娘我扯大道理,听着心烦。”
严父是寒门考上来的进士,郭氏出身于屠户家,性情豪爽泼辣。
虽说做官太太这些年也学会了糊上一层假面应酬,但没外人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露出原形。
严沼无言。
瞅着儿子一闷棍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样子,郭氏更来气了,咣咣拍桌子:“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信儿,你到底打算拖到啥时候才成婚?”
严沼捏了下眉心,疲倦道:“有合适的再说。”
“你用这句话糊弄了我多少年,啊!”郭氏气极反笑:“你上辈子莫不是和尚托生到我肚里的吧,清心寡欲不似人。”
严沼:“”
郭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外头的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严沼面无表情:“阿娘,流言不可信。”
这样一句话显然对郭氏不具有说服力,她抹着泪忆往昔,
“早年为了供你爹读书,我啊把世间的苦吃了个遍,早早就亏了身子,生你那会也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老东西还算讲情义,这些年也没纳个妾,咱家就你一根苗,我要是能生三个四个,你爱干啥干啥去,我才不稀得拦你。”
“上门女婿,咱家的情况是不成的,娘死了有何颜面去见严家的列祖列宗!”
严沼软了神色:“子虚乌有的事。”
“行,我且信你,那你挑一个。”郭氏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又兴冲冲捧着画像往他跟前凑了凑。
严沼坚持己见:“这里的真不行。”
郭氏好悬一个倒仰:“滚滚滚。”
母子俩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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