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便就显了出来:长弓长箭挂在身体两侧,不住地绊脚,一不小心,箭还会从囊中脱出。走了个时辰,六人皆汗出淋漓;弓与箭皆被推到身后。
从梁西驿至大梁一路都是田野,田野中间,乡邑相望。一名门客道:“实是劳乏。盍往乡中,讨口水吃。”一人提议,众人皆称善,芒申也不好反对。看天色尚早,遂离开大道,沿阡陌向田野中间的一处乡邑而去。来到邑前,早有一名老者迎候在道口。见六人皆士子装束,施礼道:“此值战时,公子等何往?”
芒申道:“吾等军使,巡哨方归,于途劳渴。愿老丈得赐清水一盏,足见恩情!”
老者道:“岂敢!既为军使,请入户暂歇。”将六人引到道边一所高门内。
芒申问道:“可是长老?”
老者道:“小儿见为里长,领卒在外。里中并无精壮,只吾等老孺。……大毛,取罐中水来,诸军父口渴。”
一个七八岁的小儿用力搬着一只大水罐过来。老者要往堂上让,六人不肯,道:“只此稍歇,不敢上堂。”就在院中立住。老者和小儿连忙从堂上搬出两张席铺在地上,六人坐下。小儿跑到一边。老者也在下首摆了一张小席相陪。亲自舀出水来,各各敬上。六人依次饮毕,老者方才归座。
并无什么好谈的,芒申也是无话找话,问道:“贵乡何里,里有几户?壮丁有几?”
老者似乎烂熟于胸,毫不迟疑地答道:“敝邑梁西乡东鸿里。公子敢知,里旁有一汪池塘,据云曾有鸿雁降落,故名鸿池。周围四里即以此池为名。里中户三十六,丁三十五,武卒一。”
一名门客好像找到了话题,随口问道:“里中尚有武卒?何氏何名?”
老者道:“郑氏安平,见在梁西驿当值。早不在家中。”
芒申听到了熟人,便道:“郑公子却居于此!家中尚有何人?”
老者道:“郑氏居此已十载,并无家室。年初有老臣一人从郑国来投,想是家道中落,难以维持,即此臣亦老病不堪。郑氏仁义,只命其烹调饮食,余皆自力自为。”
芒申道:“不意郑公子仁义如此!”
老者问道:“敢请郑氏贵人乎?吾邑中但呼为郑氏,而公子独尊之。”
芒申道:“郑氏者,郑公之后也,虽失国,得无以公子呼之。况其于军中立大功,不日即有封赏,汝等皆有与哉!”
老者立即来的兴趣,问道:“愿公子言其详!”
芒申道:“魏公子信陵君,汝等知否?”
老者道:“信陵君公子,孰人不知。吾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信义被于海内,四方英雄来集。”
芒申道:“然也。公子受命领军,于途为奸人所图。郑公子挺身受刃,信陵君公子方得无恙。如此大功,所赏岂在小耶?”
老者拍膝叹道:“以身救信陵君,此不世之功也;纵他人亦当重赏,况信陵君仁义,岂不倍之什之!”
芒申道:“正是此也。”
众人就着这个话题,赞颂一阵,叹息一阵,六人起身告辞,老者直送出道口,目视其上了大道,渐渐远去。
老者见六人走远,暗自思忖道:“不意郑氏这般行时,竟与信陵君攀上,……倒是不可轻忽……”一边想着,一边进门对院中小儿道:“吾往后邑郑宅相探,汝可小心看守门户,不得贪玩!”小儿应喏。老者关上门,听得里面把门插好,方迈步向里后而去。在一片荒草之中,一个由篱笆围成的小院孤独地立着,正中一排房舍。这时老者才注意到,台阶竟然有三级——“看来郑氏果然是大户出身,平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老者暗暗摇摇头,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想着再也不能失去这个拉拢的机会。
他来到门前,高声报道:“郑宅门上,老儿请见。”
良久,只听得一声嘶哑的声音道:“家中无人,不敢迎请!”
老者道:“方得贵主消息,特来相告,愿贵价一会!”
又过了良久,最边上的柴草间柴门打开,一名须发皆白,身躯佝偻的老者,拄着一根木棍,蹒跚地走了出来。似在暗处呆的时间长了,忽见阳光睁不开眼,以手遮挡着来到门前,拱手道:“长老亲至,不得迎候,死罪死罪!”
长老道:“贵价身安否?”
老臣道:“不敢劳长老下问,积疾难愈,惟挨岁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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