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掌柜的离开,虎仲先生招呼大家就在门旁坐下,一则避风,二则可以听到里面的动静。芒申则到井旁汲了一罐水,拎到近前。芒寅笑道:“汝倒亲切!”看这罐时,由于时常人用,边沿都摸得油黑发亮,口沿上一圈全是黑渍,看来无数次被口咂过。芒寅起身道:“找掌柜的要几只碗。”虎仲先生一把拉住他,道:“布衣,吃井水已是上分,还要碗!爬在地上喝雨后的泥浆子也得过。”芒寅苦笑坐下,却不再碰那只罐。芒寅不喝,芒申和虎仲先生都不好喝,只得把罐放在一边。
不多时,就听得柜上又传来一声“梁氏贾米”,又有三人被带到后院。芒寅等一起站起,这两群人自然在大梁尉府都被相互引见过,这时想见礼,却又不敢,只能相互尴尬地望着。虎仲先生招呼道:“且围一圈坐下。”六人围成一圈,各自坐下。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随意围坐的确放纵心情,比跪坐舒服得多。一人道:“芒公子还打得水,倒要搅扰。”旁边一人制止道:“悄言,什么公子,休得乱言。”芒申却早把那水罐递了过去。那人接过,道:“没向掌柜的借碗?”边说边站起来。
这次虎仲先生没有再制止,而是满有兴趣地望着他。见那人径直走进室内,向掌柜的道:“敢问柜上,可有碗盏借几个饮水。”掌柜的踌躇了会,似乎取出了几个东西。这人却没再要,空着手出来,脸色很有些不善。旁边一人道:“何故如此?”那人道:“且就着罐喝吧,那碗比这还不堪。”话虽这么说,却也不再碰那只罐。
第三拔来的人中有须伯岸。这些人中,只须伯岸在气质上像布衣,邋邋遢遢,滴里当郎,捧起水罐,直接饮了半罐,眼也没眨一下,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众人渐渐到齐了,在轻松的气氛下,大家对于箕坐也不再排斥,也不再按序而坐,而是围成一圈。在口渴的强迫下,也有不少人突破心理障碍,就着罐喝起了水。新来的人也有想借碗的,但先来的悄悄拉住他,向他描述了一番碗的形态,打消了他借碗的念头。
消除了陌生的隔阂和士服的约束,加上须伯岸插科打浑,这群年轻人很快就轻松开来,各自交换着自己新奇的见识,仿佛是一群久不相见的老友。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捧着水罐喝水,更多的人加入到喝水的行列中。最后,连芒寅也捧起水罐饮了一口。他和虎仲先生都很少开口,但芒申显然已经融入到这群人之中。
虎仲先生岁数较大,并不活跃,但坐在那里也不招年轻人烦,总对发言的人报以热烈的微笑,让他们感到自己被认真倾听,也就更有热情说出更多。芒寅则在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似乎被每个人的话深深吸引。渐渐地,他们知道了各人的家世、身份,还有他们家族中发生的有趣的事。跟随大梁尉而去的除芒申和须伯岸外,还有七人,王族近亲子弟就有四人,一个来自魏相魏齐的家族,算是王族远亲。另外两家和芒家一样,都是客卿,朝中权势虽比不上芒卯显赫,也都是当权之人。虎仲大夫心中暗暗对大梁尉表示了佩服:出阵敢带四个王子,还真不愧是大梁尉。
天色渐暗,而众人谈兴正浓,这时门外传来了大梁尉的声音:“梁氏贾米。”众人闻声,似乎才恍然记起自己是以贵人扮布衣,准备临阵杀敌的,或者性命就在须臾间。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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