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和药,摸了摸床铺,温热,往床后一走,小男孩又躲到了刚才的地方。
他蜷缩着,瞪着漆黑的眼睛看着赵卓。
“诶!”
赵卓一言不发,将他抱回了床上。
又扶着他,喂药。喂药的过程比赵卓想的顺利的多。
褪寒的药很苦,这小男孩毫不犹豫的就喝下了。
他喝完就躺下,然后还是那么看着赵卓。
赵卓本来想走,但又担心他又跑床后面,不利于病情。
就干脆任由他看着,自己在床边打坐调息。
等运转了几个周天,天黑了,绿头也不知跑哪里去的时候,赵卓睁开眼,小男孩已入眠。
屋内没有点灯,很暗,只有外面火把的光亮照进来,勉强能看到小男孩的睫毛很长,睫毛的影子就打在他通红的脸蛋上。
赵卓身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到好了一些。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赵卓摩挲着他的脸,站起来准备走,一动,衣服却被什么拉住。
回头看是小男孩。
他小小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赵卓一站起来,扯动了他的胳膊。
不过他没醒,只是带着哭腔咕哝:“娘!”
“唉……真是个可怜的娃。”
赵卓长叹一口气,又坐回了床边。
“你现在的状态,倒是和我以前很像。”
赵卓看着他,想到了前世的一天。
那时赵卓十六岁,还在凌天学院的乙级学舍。
记得那一天,是学院的老师带着学生去历练,一众人到了一个山里。
山的名字他已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很大的雨,盆倾瓢泼!
离开的时候,自己被几个人骗,遗留在了山中。
自己那时比这小男孩好不了多少,胆子小,畏畏缩缩。等发现被丢下之后,仓皇失措的在山里狂奔,想找到队伍。
可是一个漆黑的雨夜,能去哪里找到路,浑身淋了个湿透之后,侥幸缩在一个山洞里避雨。
由于淋了雨,而且夜晚连个照明的东西都没有,又担心被野兽侵袭,惊惧交加中,当晚就发了高烧。
而且,在一个山洞中也没人照顾他,那晚上迷迷糊糊,总觉得自己要死了,躺在那里边哭边流泪,也在不断的念叨自己娘亲。
就和眼前这小男孩一样。
后来,在山洞里硬生生的挺了三天,身体恢复过来,才找到了回家的路。
也是等到家之后,才知道自己爹也急火攻心躺倒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洪辉先生又出钱照顾,又找丹师,恐怕在自己十六岁那年就连父亲也要失去。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赵卓暗下决心,要成为一个丹师。
那时他想法简单,当丹师,不为名,不为利。
只求自己,能够在如荒山雨夜的时候,不再惊慌失措!
只求自己,看着自己父亲虚弱模样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办!
赵卓又摸摸小男孩的头。
你真是和我那时候好像啊。
他一顿,又想,你也……和蔡十七好像啊!
想到蔡十七,赵卓的心中一阵钝痛。
她也曾这么无助的抓住过自己的衣服,但自己弄丢了她。
十七,两年了!你现在在哪里呢?过的好吗?
赵卓不知往何处想,这是他的心结。
又看小男孩。
你在药园的这一年,也是你的结吧。像我那个惊恐的雨夜一样。
没想到我们三个倒成为过一类人。
自己的前世,和十七、小男孩,虽境遇不同,但遇到的惊慌有几分相似。
再想远一些,世间这样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三个,定然还有千千万万。
只是自己后来成为了修道者,爬到了最高的位置,有了一定抗争能力。
但他们没有。
如果不是遇见自己,蔡十七甚至不准学任何东西。这小男孩,甚至会被炼成丹药……
芸芸众生,皆是蝼蚁。
这句话如今听来,可谓振聋发聩!
战争、瘟疫、天灾、人祸,这便是底层人的生存环境。
想必若有一天,那腐心虫来临,大家也同样无路可逃!
但要说真的,自己在天道之下,也无非一粒尘埃!
想到这里,一股热气在赵卓的内心左冲右突。
救他们?是不是就是在救前世的自己?
赵卓握住小男孩的手。
自己在那个雨夜的时候,难道没有期待过偶遇高人拯救自己吗?
自己在绝路的时候没有幻想过吗?
有!每一次都有!
只不过随着年纪的长大,逐渐认清了世界的真实。
可谁又规定,这是世界的真实了?
我救世人,难道不是真实?
我本身难道不是真实?蔡十七不是真实?这个小男孩难道不是真实?
小男孩的手微凉的温度传来,传在赵卓的掌心上。
胸口的那团热气,在赵卓体内炸裂。
这是真实!这便是真实!我握住的便是真实!
握住他就是握住了那个十六岁的我!
漫漫长夜可以有光!
我愿意照亮十六岁的自己,也能,也愿意,照亮他们!
信,可以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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