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赵家唯一能和剑修老祖宗对话的地方,当然步骤十分繁琐,需要先设一个如同法场一般的阵仗,至于能否得到剑修老祖的回应,还得看对方的心情好坏与否。
此前老祖宗就曾透露过,他所在的地方千里传音的纸鹤这种小手腕根本无法传达到,如果想传信,只有光阴游鱼这一种办法。
可实际上,赵家上下连‘光阴游鱼’是什么东西都不得而知,但想来也一种极为奢侈的物件。
赵合拳走到一半的路,便遇见了同样下山的曹画扇两人。
他埋着头,擦肩而过,约莫走出几十丈外后,看似沉着冷静的赵合拳终究面部开始浮现出几分焦躁不安,他小跑着一路向着山脚下跌跌撞撞跑去,像是丢了魂一样。
等到了山脚下那条小河旁,赵合拳瞠目结舌起来。
河水暴涨湍急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河上那座屹立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镇水桥,却轰然倒塌。
桥对岸,斯文儒雅的陈灵官正蹙眉勘察情况,他口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旁的陈河图一只手架着一本泛黄的厚重县志,一边默默记录下来具体的时日和发生的事情。
等陈灵官说完一大通之后,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扭头问道,“能记得过来?”
陈河图苦笑一声。
陈灵官笑道,“也是难为你了。”
陈河图微微摇头,“无妨。”
陈灵官继续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看着编织一个合情合理又不至于太耸人听闻的说辞,也好搪塞过去。你们陈家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手到拈来的事情了。”
“毕竟……这册县志还是得给镇子上的寻常人看的。”
陈河图无奈一笑。
这哪是什么县志啊,分明就是满纸谎话连篇。
两人眼睁睁看着一脸焦急的赵合拳绕过镇水桥,饶了不少的路转而去了太平桥。
如今的河中,也只剩下太平这一座桥了。
陈灵官双手拢袖,眯眼而笑,“赵家这次可真是风头尽出,算是整个镇子上赚得最多的一个。”
陈河图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一前一后,两桩泼天的机缘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抓住,仿佛他注定要和这些机缘失之交臂。
陈灵官拍了拍他的肩头,突然问道,“这些日子里,没再考虑过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件事?”
陈河图欲言又止。
舍弃肉身,魂魄融于一方山水之间,成就一方水土的灵官。
这个抉择,实则对于陈河图来说有些困难。
陈灵官此前和他推心置腹,陈述过其中的利弊,灵官也能修行,只不过受限于某种大道制衡而已,况且舍弃肉身之后主修练气,也能让陈河图跳出天赋的约束。
可仅仅是不能投胎转世这一点,就让陈河图迟迟下不定决心。
陈灵官笑了笑,“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和我说,不急于一时。”
陈河图默不作声。
再之后,两人便见到一前一后从山上缓缓下山的红裙少女,以及更远一些的着一身华服的微胖年轻人。
陈灵官只瞥了一眼就将急忙视线挪开。
“走,去镇水街最后边的马家,趁着现在事情还没传开,先把马家的事情记录一下。不过得提醒你一下,马家的事情得记载成一桩玄之又玄的谜案,让人云里雾里的那种才是最好的。至于马家那根独苗……应该是叫马忍洲对吧?”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陈河图持笔,点了点头。
陈灵官嘱咐道,“关于马忍洲的事情,就别记载到了县志上了,名字也别出现。你到时候就写下马家这对夫妻无儿无女就行。”
陈河图满腹疑惑,但还是牢牢记在心里。
随后,他跟在陈灵官身后,两人相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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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画扇和宋墨海的神情就显得放松了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彼此相隔很远,根本看不出来是一路人的模样。
对于红裙少女的有意疏远,宋墨海实则也看得出来,并未放在心上。
曹画扇牵着白马,缓缓而行,在看到商湖之中的蛟龙被收取之后,她就不再担心,如今的嘴角之上,反而浮现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她喃喃自语,愤愤不平,“大师兄什么时候也能对我这样照顾有加,出手阔绰?”
一送就送两份见面礼。
而且,还都是大礼。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对岸。
红裙少女本想去一趟许仙隔壁那家看看情况,此前那股堪比圣贤一般复苏的强横气息,源头便在此处。
少女没一眼看出那个酒鬼老秀才的端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若是天底下的山巅人物都能被人轻易看穿,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她更怀疑的是,那位老秀才是位‘往生’的大人物!
两人还没走到镇水街,便远远看到巷口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一路飞奔跑出巷口。
他一边飞奔,一边朝着外面吐漆黑的口水。
等走到巷口的时候,将一杆毛笔随手甩过墙头扔了出去。
等他看到曹画扇之后,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后背靠着墙壁,双手扣在墙缝里,眼神死死的盯着曹画扇,一副极为提防警惕的神情。
再确定曹画扇没有动手的意思之后,他加快脚步,飞奔逃远。
曹画扇见到对方走远之后,呵呵冷笑起来,“天生的小坏种,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缺德事情。”
她依稀记得,刚才衣衫褴褛的小坏种名字应是叫做马忍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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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忍洲一口气跑到了照妖街的巷口,这才停了下来。
他面不改色,只不过眼神有些阴鸷。
赵胄那个蠢货被人莫名其妙穿了心,受伤极为严重,他竟然撂下了自己先跑了。
商湖观道一事,赵胄自然不会告诉马忍洲,前者也认为没那个必要。
不过这并不代表马忍洲没有去,相反,常年睡在深山老林中的马忍洲偷偷摸摸去过了商湖,不过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反而不如睡大觉来得舒服。
再者,以他现在的实力能抢下什么机缘?即便是抢到了,带在什么反而不是福,是祸。
等他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赵胄早已经离开了镇子。
马忍洲起初以为赵胄要扔下自己,可就在不久之前,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空在他心中响彻了起来。
那个女人自称是赵胄的授业恩师,说赵胄已经在镇子之外的地方等他,且只给他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一天一夜走不出大山,就别怪把他扔下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马忍洲内心里也不知道把赵胄十八代的祖宗问候了多少次。
直到现在想起来这件事,马忍洲就会忍不住嘴唇蠕动,无声的咒骂着。
镇子上县尉乘坐马车都得走个四五天才能看到大山的尽头,更别说他一个几岁的孩子要在一天一夜之内走出去。
不过,马忍洲在第一时刻没有着急离开镇子,先回了一趟家。
回家之后的他,看到了爹娘安安静静躺在炕头上的尸体,栩栩如生,没有鲜血溅满墙壁的情况出现,因为两人是在梦中被他勒死的。
他找来笔,取出那份藏在家中的剑经,沾着口水化墨,随意将上面的几个文字给抹黑,而后物归原位,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为何他要这样做,多半是因为想起来了当年的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等马忍洲走出家门的时候,恰巧撞见了正在外面装模作样敲门的陈灵官和陈河图二人。
两人像是事先计划好了一样,对马忍洲这么个大活人视而不见,是真的视而不见。
其实对于这个细节,马忍洲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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