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陈家的家族史,就显得稍微有些短了一些。
陈怡道,“换句话说,簪花巷的几大姓氏能有今天,全靠着镇子上的其他人在托着,就好比地主和佃农一样,想要坐得更长更稳,就得压着逼着他们老老实实听话才行,谁都不想任由这种不听话的人出现,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有一天,陈家被人赶出簪花巷?”
陈河图深以为然。
实则,还有一件事,大概也是促使让他多看许仙几眼的原因。
陈河图曾闲来无事翻阅陈家家史,偶然之间发现了一个不被人注意过的小事。
那就是他陈家祖上发迹之前,飞仙街住着的,除了赵家魏家等之外,还有一个许家。
也就是说,当年陈家将许家取而代之,陈家如今住的宅子,昔年是许家的,后院的那口老井,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m.
如今的陈河图,反过来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去俯视着许仙,反而内心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过,他也清楚,那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怜悯亦或是想结交的想法,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讥讽和傲视。
兴许对方也能感受到,所以才一直都和自己保持着疏远的隔离。
陈怡突然感慨起来,“风水轮流转,皇帝都是如此,更别说一个镇子的家族了,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五世而竭,况且陈家祖上并非什么君子。”
“让你和那个县尉多打交道,不是没有道理,陈灵官虽说只是极为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县尉,但好歹是吃官家饭的人,并不是陈家觉得陈灵官有多大的本事和能量,毕竟在大晋,县尉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呵呵……陈家虽小,但还没小到将此人放在眼里的地步,”期间,他眼神扫了一眼太平街,尤其是盯着徐陆缓缓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多和陈灵官这种人打交道,也能开拓一下你的眼界,等日后去了京城,见识了更大的人物也不至于露怯,至于有些人……本就注定日后没什么交集,你又何必将他们当做朋友?”
陈河图欲言又止。
陈怡冷声道,“别让我在必杀名单上,再多添一个名字!”
陈河图面色变了变,偷偷看了一眼徐陆的背影。
陈怡率先朝着簪花巷走去,
有件事,陈怡一直都没提及过的一件事是,他早在几年前,内心就萌生出杀了许仙的想法,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迟迟没动手。
陈家的底蕴是簪花巷最差最薄的那个,曾经赵家的剑修老祖就直言不讳,说他陈家祖上起就没什么福缘,文运武运都稀薄。
陈怡自然不信,但不可否认的是,陈家从搬到簪花巷至如今几百年的时间,甚至都没走出过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
所以,陈怡一直都担心,如果某一天,许仙得知了两家祖上的恩怨,会作何感想。
当然,许家家道中落以后的几百年里,连族谱都丢了,一辈子都未必能知道,但凡事都讲究‘万一’……
不过,在某件事之后,陈怡突然觉得让许仙活在自己眼皮底下,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事情。
陈怡缓缓走在前,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背后的陈河图才犹豫着,小跑追上来,默默跟在他背后。
“这几天,陈灵官那边,就没有和你说什么?”
陈河图想了想,说起了别的,“魏家赵家各有一封信从京城那边送来,魏家的那封信不出意外,应是魏在溪的家信,不过有一点十分意外,这个月,魏在溪已经从京城送来两封信了,赵家那封信,来历尚且不明。”
陈河图因和县尉交情不错,被其拉拢在身边做书吏的工作,送来镇子的文书还有信件,都得经由他手过一遍,镇子往来的信也就那么几份,送去谁家,陈河图记得一清二楚。
陈怡点头,“咱们陈家也只能看着眼馋羡慕,祖上没点家底,也没能力去京城扎根,也就在镇子上,勉强能和其他几家并肩比一比了,可真要等着讲关系论交情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咱们家底子薄得很。”
陈河图默不作声。
陈怡扭头道,“陈家这一代,能否出人头地,就全看你了。”
他心中已经做了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就用陈家这些年积累的金子银子给陈河图砸出去京城的一条坦途,别说什么提着猪头找不到庙,哪怕是拜错了神,陈家一个个拜下去,总归能拜对一尊菩萨……陈家有这个底气!
不知不觉,陈怡刻意放缓脚步,和陈河图并肩而行。
“簪花巷年轻一代里,只算男的,你的天赋应该算是最好的那个。”
陈河图没来由哀叹一声。
陈怡继续道,“赵家的赵生宣,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了,成天除了画作,没其他大志向,一辈子的成就也一眼就能看到头,魏家于家的那两个小子,秉性都不行,成不了气候,唯独你还算有个正行。”
陈河图喉咙滚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待在陈灵官身边这几年,让陈河图对许多事情有了推翻一般的了解。
以至于如今对于整个镇子,都改观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敬畏。
可惜的是,老爷子并不知这些,他所自以为是的内幕,实则还是流于表面的假象,甚至陈河图直到现在也不敢肯定,自己所知道的,就一定是全貌。
簪花巷的几个姓氏,除了他赵家和于家,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藏得太深了!
其实陈河图并不担心赵家有朝一日会被许仙赶出簪花巷,一来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二来许仙孑然一身的泥腿子,除非是哪天踩了狗屎大运,才有这个机会,但想想就不太可能……
反倒是魏家赵家……能轻而易举将陈家一脚踹出簪花巷,还毫不费力气。
让陈河图头疼的是,直到如今,老爷子还自认为陈家有能力和资格在镇子上和赵魏两家平起平坐。
年轻一代里,男的兴许真如陈怡所说成不了什么大器,可女的呢?
陈、赵、陆、于,四大家,外加魏、刘这两个祖辈极为阔气的姓氏,现在看来,把他们陈家放在首位,反而更像是一种讥笑。
魏在溪、赵素贞、还有陆家那个读书很有天赋的姑娘……
反过来看,他陈河图和这几个姑娘,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陈河图刚想说什么,就被陈怡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几个女娃而已,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人,以后成就再大,也反哺不了多少。”
陈河图心中叹息一声,没有说下去。
两人走回簪花巷,陈怡坐在巷子口的那株老梧桐树下歇口气。
老爷子靠着树,眯眼望着巷子深处,数百年风霜,历久弥新,听说簪花巷街道上的铺路石,并非是平铺的青石砖,而是一枚枚竖桩打在地面下的,多少年都踩不烂踏不坏……
梧桐抽出绿色新芽,上一年的老叶还有几片挂在枝丫上,不肯不愿落下来……
一阵风吹来,
一只泛着金色的纸鹤,乘着风,飘落到了巷子深处。
陈怡站起身来,一脸疑惑。
反倒是一旁的陈河图猛地警觉起来。
“这是……?”
陈怡语气凝重,“修道之人的万里传信!”
随后,陈怡大步追上那只纸鹤,想要看看其到底会落在哪家门前。
纸鹤速度并不快,以一种固定的速度,高悬于天,缓缓振翅而飞。
最终,
落在了巷子另一头的魏家门前。
在魏家门前,玩世不恭的魏莒难得神情凝重,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当见到纸鹤出现之后,他恭敬俯下头,双手高于头顶,呈托举状。
等纸鹤停落在掌心后,魏莒这才抬起头来,将纸鹤揣进袖口,这才眼神玩味的看向一旁驻足的陈河图,似乎早就料定他会出现在这里。
陈河图微微一笑,刚酝酿着说些什么,便见他的笑意骤然僵硬下来。
心头,陈灵官的声音,骤然响彻起来。
“想活,就别说话。”
第二句是,“魏杯,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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