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外面的议论声就传了进来。
一场大水,满街一片狼藉。
一片唉声叹气愁云惨淡,都在闲谈哪家遭灾严重一些,失踪了几口人。
许仙拿出工具,清理门前的淤泥,然后蹲在门口,默不作声听着。
照妖街地势低洼,每逢大雨受灾总是最严重的,几次水灾下来,照妖街身强力壮的几乎都搬走了,唯独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刚才簪花巷的于老爷带人去清点了一圈,仅照妖街就被水冲走了二十多口人,只能等个大晴天,再安排人去下游十几里外的戏龙滩找尸首。”
“昨晚镇水桥下悬着的斩龙剑叮叮当当响了一夜。”
“仙坊废墟里面的那口平日里给青伶歌姬洗身子的老井,也跟着往外冒浑水,到如今仙坊那边的洼地早就成了一片水泽湖泊了。”
“唉……隔三差五筹善款去商湖祭祀,咋就老是发水……”
“难不成商湖里,不止一个要走江的妖怪?”
是提着猪头没找到庙,还是拜错了神?
“昨晚的商湖,像是炸雷了一样,噼里啪啦响了一夜,到了今早,就彻底没了动静,县尉陈灵官差人去商湖那边探情况,簪花巷的几大家也着手准备祭祀事宜。”
“……”
“许仙!”
就在这个时候,家在镇水街李家年仅六岁的独苗李六九,挽着裤腿赤着脚,下半身都是泥泞,他双手捂着东西,小跑到许仙面前,“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刚才照妖桥下面河滩上捡来的,有个一看不像是什么好人的道人,说要二十文钱买下它,我没干!”
李六九咧嘴而笑,才冒头的门牙歪歪扭扭,说话老气横生,“许仙也就我和你玩得好,这个小东西十文钱卖给你,便宜不,划算不?这还是交情价,你也别给我钱了,回头给我两壶酒,我孝敬我爹去,这个老梆子以前总说你家的酒好喝归好喝,不过没徐陆那个娘炮他家的酒喝起来攒劲儿!”
许仙笑了起来,“别那么称呼徐陆。”
徐陆就徐娘的儿子,年纪和许仙大一两岁,不过长相阴柔又体弱多病,平日里和簪花巷的人玩的多,对于许仙他们则是敬而远之。
李六九噢了一声。
“河水退了?”
“可不是!”李六九压低声音,“河滩上现在都是宝贝,有磨盘那么大的鱼鳞,怪吓人的,那个道人也不下水,就站在岸边收我捡来的鱼鳞,一片鱼鳞一文钱,念叨着要做什么法宝。”
“我这不准备回来喊你们一块去河滩上发财嘛,傻子的钱,谁不去挣?”
李六九哎呦了一声,“我和你说那么多屁话干什么,给你看看我捡来的小东西。”
于是,他小心翼翼拇指掀开一条缝隙,凑到许仙的眼前。
李六九掌心里,安静的躺着一条赤红色小蛇,小指粗细,通体如火,细腻皮鳞开始皴裂,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小蛇腹下,有四处微微隆起,像是要蜕变出什么。
“十文钱卖你,赶紧买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不等下我转头再去找那个道人去!”
李六九催促起来。
“我不要。”许仙认真说道。
“只要两壶酒的钱唉,这你都不要?”
许仙摇了摇头。
李六九哦了一声,“那我回家把它扔我家缸里养着。”
许仙点了点头,等李六九才转身,许仙叫住了他,“那个道人还在那里?”
李六九重重点头,“在呢,他从早上就在那边蹲着,对了他还拎着一条白狗。”
许仙挥了挥手,让李六九先回家,别再去河滩上了。
李家传到李六九这一代,就只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要是被李六九的爹知道他一个人去了河滩,非得揍得他下不了炕。
许仙又蹲了一会儿,沈鲤睡眼惺忪走了出来,喊了一声少爷。
“沈鲤,你先看着店铺,我去河边走走。”
沈鲤应承下来,“少爷,记得回来吃早饭。”
许仙点了点头,朝着河边走了去。
这条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河,却九曲十八弯,上通商湖,下达戏龙滩,再往下,就鲜有人去过了,不过许仙猜测,最终会汇入东边那条倒灌入云的大渎里。
许仙先是从镇水桥朝西边一直走到照妖桥,特意朝着最北边仙坊废墟的位置看了看,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水泽。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听说是仙坊早年间挖的一口井从昨晚就不停地往外冒水,一夜之间,就将这片洼地给彻底淹没了,洼地的地方,刚好就是李六九家旁边。
镇水街到照妖街这里,许仙倒也没见到李六九说的道士,于是他顺流而下,过了太平桥之后,便见到下游的河滩上站着一位体态臃肿,面目红润,穿着破旧道袍的中年道人,他站在原地对着那处深潭急的团团转,抓耳挠腮。
许仙注意到面目红光的道士手里木棍下端挑着一只桃木笼,说是笼子却只有四根立柱,笼子里面有一只白狐,老老实实蹲坐起其中。
白狐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线,下端锁一枚铜钱。
嘴里念叨着,“这座桥了不得啊了不得,要能瞒天过海搬回玉鼎洲,道爷我也能圈出一方洞天福地,化为一座道场。”
“无量他妈的天尊,邪了门了,道爷早年间怎么就错过这等好事了!半洲版图被缩在方寸之间,哪怕在这处修个道场,立教称祖也绝不在话下!”
“玉鼎洲如今仅剩下三处祖庭,再加上贫道日后的道场祖庭,也算是不枉贫道的三世盛名。”
笼子里的白狐吱了一声。
道人弯腰探手,指着白狐,跳脚怒道,“放你娘的屁!”
“道爷心里早就有办法瞒天过海,再说,哪怕被发现了又怎么样,道爷现在巴不得有人能一剑戳死我,不过你放心,道爷我临死之前,一定封了你的修为,把你个小骚娘们丢去祖剑洲最有名气的勾栏,啧啧啧,祖剑洲的那些剑修们可把你们这些擅长吹拉弹唱的骚狐狸当成心头好,花天大的价钱也得去骑一骑跨一跨。”
白狐又吱了一声,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蜷缩在笼子里。
道人单手恰了个诀,红线收缩,勒在了白狐的血肉里,笼子里的白狐瞬间炸了毛。
道人冷笑,“别拿那骚腚对着道爷,想坏我道心,你还差得远!”
实际上,在道人的眼中,小小的一方木笼,却如同一方小天地,至于笼子里的,更不是什么白狐,而是一位雍容华贵衣不蔽体的妖艳美妇人。
……
道人正蹲在深潭前愁云惨淡,似乎心有所感,回头见到蹲在不远处石头上的许仙,当即覆上笑脸,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过来。
“无量他妈的……”
许仙起身,转身欲走。
“道友,请留步!”
“干啥?”许仙停下脚步。
道人急忙叫住,正色道,“无量天尊,贫道玉鼎洲真龙观的三世道人。”
“没听过。”
“没听说过不打紧,这不是重点。”道人清了清嗓子,“小道友,贫道见你与我有缘,要送你一份儿泼天福缘。”
“不要。”
“你这孩子咋这样说话呢,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缘,你咋就不上道?”
胖道人语气焦急。
先前那个自称叫李七八的小子,胆子大心眼也少,胖道人只出了十文钱,就让那傻小子冒险下河蹚水,前前后后,李七八共计捡到了五枚鳞甲,勉勉强强能炼制一份不俗的法宝,这几枚鳞片,放在外界亦能卖出天价。
不过,李七八那小子傻归傻,却也惜命,等胖道人让他去深潭里面捡东西的时候,那小子打死不干,卷了钱扭腚就跑。
按理说,河里既然有蛟鳞,那蛟丹骊珠应该也会有。
要不是这方水土有古怪,易损他的赤诚道心,胖道人早就亲下下水搜刮他娘个底朝天了。
无奈,
他只能待在河边,急个团团转。
商湖里的那位,胖道人目前还惹不起,所以只能来下游捡捡漏。
“无量他妈的天尊!”
胖道人猛地一拍额头,掐指一算,神情懊悔不已,“阿弥他妈的陀佛,奶奶的,姓李的那个小王八蛋,抢走了本属于道爷的一份大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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