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城,十个人就一个答案,小医女张莎。
廉光药馆门前。
张莎一大早刚到药馆,就见到凌元在门口等她,左肩斜跨着药箱的张莎开心极了,满脸笑容迎了上去,却发现凌元的情绪不大好。
最后好不容易将这尊闷闷不乐的神仙请进药馆,来时就已吃了早饭的张莎,得知凌元几乎一天没进食,扔下十几号前来看病的病人,在距离药馆百米外的油条摊位上,替凌元买了豆浆跟油条。
张莎忽然觉得,自己像在照顾个小弟弟的样子,就把凌元规规矩矩地晒在平时她诊病的活动范围内,让他与自己在间距不到五米的地方,安静地吃着早食,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凌元居然不闹腾,最后张莎咪咪笑着,开启了一天的看诊劳务。
张莎医术高明,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被阳家堡的人吹出来的,而是整个湘潭城百姓们口碑堆出来的。
除开后堂有个负责煎药的徐姑娘,张莎一大早连同诊病抓药,一气呵成,动作娴熟老练,药馆之中,所有病人都在等候在后堂的徐姑娘,端出治病的汤药。
午膳之前,又来了一位,是单璠大小姐大驾光临药馆。
她老人家一进大堂,便瞧见有公子哥儿右脚踩在他坐的木凳上,右臂枕在右脚膝盖上,闷闷不乐着。
仇人见面,免不了讥讽一番,可昨天才被梦祯姐说教,单璠按捺住脾气,与堂座上得张莎问道:“大夫,你就是小医女张莎吗?”
张莎笑容满满,道:“对啊,就是我,你要看病吗?”
单璠瞧见一旁只手撑着脑袋看向别处的凌元,委实觉着恶心,翻了个白眼,这才与张莎说道:“我哥哥心境受损,刚才心病复发,差点晕倒,我来抓点安神静心的药,张大夫能给开吗?”
张莎一听心境受损,问道:“你的哥哥是道者?”
单璠如实回答,而后一个问得很详细,一个回答得很认真,小半会儿后,张莎就替谭轩抓好了一副药。
因为怕单璠年纪小,不懂煎药里的三碗水煎一碗喝,张莎提议道:“我们这里有煎药的炉灶,姑娘你可以在这里煎好了,再带回去给你哥哥服下。”
“得多久啊?”
“半个时辰,很快的。”
“那诊金加上煎药的钱,总共是多少?”
张莎诚恳道:“我们这里煎药是不收钱的,药材是二十八纹钱。”
单璠用不来钱,从钱囊里一股脑儿倒出许多大块小块儿的金子银子,让张莎自个儿拿。
张莎笑着收下那份药钱,再把那令人眼红的钱财替单璠装进钱袋递给她,指着别处的许多人说道:“姑娘你是十五号,先去那儿等着,待会儿拿方子,跟后堂的徐姐姐对对,就可以领药。”
一切都很平常,清晨突然到访的凌元就坐在自己身边,这种日子如果一直是这样,该是多好呢,陷入幻想的张莎刚看完病人,正美滋滋地收拾着桌子,打算到后堂去帮忙煎药。
突然间,一道玄黄激射进药堂,掠过了坐在一排长椅上的百姓和单璠,而来不及反应的凌元,额头被符纸贴住,立在当场一动不动。
有一阵青光越过众人,分化成圆,降在堂中凌元的周身,是一个阵法,冒出一道亮眼的黄光后逐渐熄灭,落地生根在凌元脚下。
“哼!”
一身影闯进了药堂,来者自然是陈雍庭他师傅,他右手持桃木长剑,捏着剑诀的左手,指着被自己镇住的僵尸喝道:“这回无论你是什么僵种的僵尸,都逃不过我的五行阵玄!”
还没来得及收拾桌案的张莎毫不退缩,她两步跨到凌元身边,就要伸手去揭开镇住凌元的符纸,却被老道人喝住:“小姑娘!你别动他!”
老道人瞧见一旁的张莎,眼光一怔,多有闪烁,震惊道:“居然还有一只!”
要捉拿凌元,在场除了张莎会反对,其余人都没意见,可当老道人对张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民愤盛怒的病人们中,有位个高大汉站了出来,怒斥道:“哪儿来的野人,敢污蔑咱们的小医女,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嬷嬷婶婶辈儿的妇女们见有人撑腰,指着陈雍庭师傅的鼻子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家伙,居然有胆子对咱们小医女这么说话,还用不着阳家堡的人出面,整个湘潭陈的人就能把你打死!”
今日好似出师不利啊,先前在客栈捉不到人,到了这会儿依旧如此,后知后上的陈雍庭才赶至大堂内,瞧着一众人指着他师傅骂,就知道是犯了众怒,他连忙出面替师傅解释道:“各位乡亲先别生气,我跟师傅在此捉僵尸,你们瞧那人,被我们的符纸一贴,就动不了了。”
‘滋’
陈雍庭刚指着凌元,所有人都瞧见贴在凌元额头上的符纸自行毁去。
这可惊呆了陈雍庭师徒俩,这一刻俩人都觉得是出师不利。
单璠看人,只看重第一眼,张莎无论在诊病,还是在交谈中,都是个好姑娘。而来的路上,路人们对小医女的提及都是兴高采烈,想必是个救苦救难的好心人。虽然不知道凌元跟张莎什么关系,但是有人要对小医女出手的话,在场的单璠就不答应!
“喂!”
单璠两手叉腰,中气十足地跟陈雍庭说道,“你捉凌元我没意见,可要是欺负小医女的话,我就要打你了哦!”
见到这么多人为自己撑腰,张莎心中甚暖,她手扶这凌元的臂膀,心中为他担心,而醒了过来的凌元一挪脚,脚在临界五行阵玄边缘,将他的鞋底烧得滋滋作响。
凌元将脚收了回去,凝重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捉我?”
陈雍庭此时尴尬至极点,僵尸是僵尸,但遇到硬茬了。
凌元先才不借助外力,就毁去了祖上传下来的符纸,说明此僵尸能力巨大,降不降得住还两说,况且民愤难调,这前后的夹击,使陈雍庭陷入两难。
但师傅就是师傅,率先稳住脚步的就是师傅他老人家,他身子向着徒弟陈雍庭倾斜道:“在事闹大之前,将这小子镇压住,再好好跟乡亲们解释,反正那丫头不管,我们速战速决!”
陈雍庭点头,顺手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严阵以待师傅对僵尸的扑杀,他好随时补上这道黄纸。
耳力极好的凌元蹲身下腰,两手分放腰间胸前,做出了备战姿态,他道:“不知道你们这什么歪门邪道,不过想要拿我,你们凭什么?”
“凭你是僵尸还不足够!?”
老道人再次发难,脚下如生风般向凌元掠去,手中的桃木长剑专挑凌元的中上路。
危急时刻,张莎被凌元的一股气势轻轻推开,他不喜欢做困兽斗,所以以擎身艰难破开那五行阵玄,一时间没有多的精力去抵抗刺来的桃木剑,而面前的桃木剑已送至眼前,凌元只得空手将之全握,随即掌心传来灼烧感,伴随着一股黑烟,疼得凌元两手不得不松开,好在有这一空荡,给凌元腾出了歪头的机会,不然铁定被老道士给贯穿了脑袋!
凌元对这来历不明的师徒俩,震撼尚且如此,老道士对凌元的惊讶简直如惊涛骇浪,五行阵玄是祖上先辈传下来的捉妖厉阵,今日被一黄毛小子轻松破去,而那对僵尸妖魔切金断发的桃木剑,更是拿眼前僵尸没有办法。
凌元转身移至老道士身侧,一记混带全身劲道的横扫,强劲如弓弩,就往老道士腰身而去,老道士惊讶之时,想要防守已然来不及,幸得徒儿陈雍庭出现,一记抡拳若结实地悍在凌元脸颊,凌元起码要掉几颗大槽牙,所以陈雍庭的这一招围魏救赵,化解了师傅之危。
仅这一个照面,出招又撤招,快至风行,惊得在场人呆滞,好不容易都回过神来,听见小医女张莎沉着脸色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擅闯药馆就是不对,请你们出去!”
一旁的单璠帮腔道:“就是,这凌元既没杀人,又没放火,兄台凭什么胡乱抓人?”
余光瞟到凌元望向自己,单璠解释道,“我是看在小医女的面子上,帮理不帮亲!”
场中央的师徒俩被众人围在中间,平日里就是被人冷眼相看的陈雍庭,若是强提一口气,也还是能够做到不知脸皮为何物。
然陈雍庭被单璠质问一番,居然有了羞耻感,他萎缩在师傅身侧,说道:“师傅,这位姑娘说的好像都没错,那凌元既不在行凶现场,道上也没通缉他的流文案底,我们这么闯进别人家来,好像是不大对。”
老道人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责怪徒弟,好似徒弟没错,所以他胡乱给陈雍庭安了个罪名:“你胡乱说什么啊你?弄得老子都觉得是自己错了!”
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老道人揪着陈雍庭的耳朵怪道:“你小子是在推卸责任了啊,走走走……咱俩出去好好谈一谈,今后路子该怎么走!”
随后这对喜欢闹乌龙的师徒,以陈雍庭被师傅揪着耳朵怪叫着,离开了药馆。
至此,师徒俩第二次捉僵尸失利。
药馆内,众人拍手叫好,都上前与小医女嘱咐道,若是贼人还敢来,就上街叫他们,百八十号人还是能够一呼百应的,揍不死他们了还。
张莎笑着说不用,说那俩人已知道自己的错,不会再犯。
随后张莎留凌元一人在药馆里守着,当她看到性子随和的凌元答应下来时,很开心他能帮忙。
张莎是陪着拎着汤药的单璠,一道去看看谭轩的伤势,听单璠讲她轩哥外伤没有,全是情绪引起的苦恼。
单璠问及过,若是亲诊跟她口述的症状,对症下药之时会不会有偏差,张莎的回答是肯定的,所以单璠出银子也想张莎跟自己走一趟。
目的虽是沉重的,但性格开朗的单璠带着张莎一路,俩女有说有笑。
穿过一条满是人群的街道,好人多都跟小医女张莎打招呼,单璠瞧张莎挨个儿回应过去,倒像族里长老出门一样受欢迎,她捂嘴偷笑道:“要是我天天出门,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肯定都要绕路走了。”
张莎点头道:“对啊,以前药馆刚有起色的时候,在路上遇见被我救治好的病人,他们都很开心,会拉着我的手就不松开,一个劲儿地道谢,那会儿心中觉得什么都值了,可现在倒觉得没什么了。”
一听张莎语气不太对,单璠疑问道:“那你怎么办,不开药馆了?”
张莎摇头,笑着跟不远处流着鼻涕望着她的小男孩儿招招手,解释道:“单姑娘你误会了,那种是感觉没有了,可我肩上的责任却越来越重了。现在想想,如果我关掉药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遭受病痛之苦,这个药铺我说什么也不能关,这也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宝贵的财富啊。”
单璠恍惚间明白。
张莎抵着的头,有些虚心地问道:“单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儿吗?”
单璠豪爽道:“你问啊。”
张莎在提问的同时,依旧没有正视单璠的勇气:“我听见你跟凌元说,帮理不帮亲,你们是亲戚吗?”
肯问出亲戚,已是张莎她脸皮薄,她是担心单璠跟凌云是在打情骂俏。
结果单璠扔了个如惊天雷给她:“凌元是我哥啊,同父异母的亲哥,四年前偷偷跑上克莫山来抢我爹,那会儿他被我打得哟,梦祯姐都看不过去了。”
张莎跟凌元的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四年前,那会儿结下的缘份,足够称之为惊心动魄,让张莎永记于心。
却不料一旁的单璠,学着谭轩才问过她的调戏语调,揭了张莎的老底:“怎么,你喜欢他?”
心底事被人戳穿,羞愧难当的张莎低着的头更低了。
单璠忽然说道:“小医女你瞧,他们又出来挑事了。”
张莎举目望去,发现在巷子里的隐僻处,老道人卧在干草铺制的泥地上,老神在在地子翘着自己的老寒二郎腿,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然而徒儿陈雍庭却跟一群野狗对峙着。
这一幕看在张莎眼中,突然想起了曾经读过有关于星冥帝国的书籍,很类似两军对阵了。
那眼神微眯的陈雍庭,两手紧握着一根木棍,临阵不乱,而至于那一群紧盯着陈雍庭的野狗们,一声吠声也没有,看架势是打算与陈雍庭死磕。
野狗数量多,张嘴发出嘶哑的气息,狗头很正视这场与人族的较量,那躺着的老头不仅霸占了它们的窝,还一脚踢飞它的下属,这面子必须给它这位湘潭城的地头蛇找回来。
谁知一条黄狗冷不丁地朝俩女吠一声,吓得俩女尖叫着跑开了。
直到单璠跟张莎跑远了,才听见天空中飘满了陈雍庭的怒喝:“畜生!敢吓唬我朋友!不要脸的玩意儿,拿你狗肉来!”
俩女相视一笑,身后就是一场人狗厮杀。
当张莎出诊回到药馆时,瞧见凌元正在收拾着药铺里的零碎,加之来药馆的病人到处走动,整间屋子的陈设大有变动,走前张莎注意过,本想自己回来收拾,却发现凌元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带来的情绪,比自己医治好几百人都来得玄妙,张莎就静静地站在药馆大厅的门外,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拿着鸡毛掸子扫着尘埃的凌元发现了她。
凌元瞧了一眼张莎,目光没多做停留,就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但门前的张莎此时显得怪异,当凌元掸着灰尘再一次望去时,却发现张莎站在那里哭成了泪人。
放下手中的活计,凌元走到张莎面前,关心道:“你怎么了?干嘛哭了?”
张莎抽噎得厉害来,不及回答凌元,她的俩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显然心中有极大的委屈。
凌元来了些脾气,他猜测道:“是不是那老道士找你麻烦了!?这湘潭城在被江道南接管后,怎么尽出这些事儿?”
越说越气的凌元挽起袖子,往外走道:“我这就去找那老道士算账!”
张莎连忙拉住凌元手臂,抽噎道:“不是的……”
见不是老道人惹事,凌元追问道:“那你怎么哭得跟个大花猫一样?莫非是单璠那丫头欺负你了?”
张莎不敢让凌元胡猜了,她平息了下情绪,睁着红润的眼眸,可还是轻轻抽噎着,她说道:“我……我刚被狗撵了……”
在凌元面前,被犬吠的这件事情在张莎看来,就是自己被狗撵了。
但凌元突如其来的灿烂笑容,是他出克莫山的第一次,他捧腹大笑道:“哈哈哈……被狗撵?那你被咬了没?你那些身后的班头都没出来吗?”
张莎没想到凌元的反差会这么大,以为会好生安慰她一番,却被当成了笑话,可她依旧很满足了啊,凌元先才的那股子要为她去打架的气势,简直让她倾倒。
嘟囔着嘴,张莎锤了一下凌元肩头,说了句没有,一阵小跑灰溜溜地去了后堂。
凌元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望着张莎的娇小的身影,开始拿起鸡毛掸继续干活儿,而张莎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件事,会让凌元嘲笑她整整三天。
只是单璠这边的情况有些不同,她也把自己的遭遇,跟轩哥还有梦祯姐说了,却从她轩哥那儿得到这么一句:“狗没事儿吧?”
姐姐云梦祯此时已然一位严母,当她瞧见单璠嘻嘻哈哈的述说后,就知道这丫头没事儿,便没多关心,但听见轩哥的反问,就连她都忍俊不禁地走到别处暗自偷笑。
梦祯姐这儿是讨不到好了,单璠还想从轩哥那儿得到些安慰,却被轩哥洗刷,她愣了一下,最后自己瘪瘪嘴,问他轩哥是不是病好了。
谭轩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就没有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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