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还能够望见一些宫女穿梭在巷道里,这一眼,凌元内心在此时,忽然生出压抑之感,心头憋屈得紧,可又有何法?
重重地一阵鼻息,凌元自己将情绪带至冰点,今夜恐无法入眠了,随后又一阵叹息,凌元耷拉着脑袋,感受着七月深夜里冷风的随意吹打。
微微的一声轻响在身边,凌元没空理会,哪知突然听见:“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这声悠远的问话,使得凌元一个激灵,情绪低迷的他会立马侧身,并非有刺客入宫,而是他深知是大叔到访!
惊喜之余,凌元蹭起身来,站在屋檐脊梁上,两眼放光般倒吸一口凉气,竟傻乎乎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捂嘴咳嗽间,瞧见真是大叔来了,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惊讶之喜使得凌元想要放声高呼,却咳嗽不止,如何也发不得声。
起先没在意凌元个头,当这孩子起身时,单允发现这孩子已快与他一般高了。
大叔手提着食盒,原来是带着夜宵来跟凌元吃喝,但见凌元瞧他的眼神,单允笑骂道:“别用瞧小媳妇儿的眼神看我啊。”
说着空出右手,便要赏小子一个板栗。
凌元小子乐呵过了头,没等大叔的板栗落定,一把将大叔抱住,他哈哈道:“我以为你把我忘啦,哈哈……”
越抱越紧,单允也乐开了怀,这小子话里简单淳朴,实在是个大男孩儿,他问道:“今日成大人喽,我这儿有酒,能喝不?”
凌元岂敢拒绝,畅快道:“能能能,当让能!”
殿内的鱼宫女和小跟班听见瓦房上的谈话,走出了殿门,有条不紊地拿着棉锦,将露天外石桌石凳擦拭干净。
凌元瞧见两位姐姐完毕,邀请大叔下去吃喝。
单允微笑着托住凌元肩臂,带着他飘身落到石桌旁,这一行径将两位宫女吓得倒退,凌元却很享受,嘿嘿一笑,吩咐道:“有劳俩位姐姐了,这里不需要伺候,快去休息吧。”
鱼姐姐关心道:“殿下,酒多伤身,自量啊。”
凌元瞧了眼大叔,开心道:“姐姐放心,我理会的。”
鱼宫女会意,与殿下和殿下万分欢迎的客人各施一福,这才带着小跟班离去。
凌元接过大叔手中的食盒,请大叔坐下后,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揭开,点心小菜米饭都有,还有一壶老酒。
凌元先是惊喜,后为惊讶:“大叔从克莫山带来的吗!?”
单允被凌元得想法逗笑,将饭菜拿出来,笑道:“我可是赶了四天的路呢,从家里边儿带来,还不都坏掉了?这些都是我在天古城的酒家买的便宜菜,身上没带多少银两,但刚好还够。”
凌元把饭菜腾到石桌上,笑着:“大叔可别说是什么便宜菜,只要是大叔你带来的,那可是比御膳都珍贵百倍!”
单允哈哈大笑,翻过石桌上的两只茶杯,倒满老酒,道:“这酒辣,来,一口喝了。”
凌元拿起茶杯与大叔碰下,仰头将老酒闷了。
一阵咳嗽后,喉咙、食道与胃的感觉来得很强烈,凌元大口喘气,念叨着:“辣辣辣……”
单允瞧着脸上表情挤在一起的凌元咧嘴大笑,将第二杯倒满,问道:“来时听人说,你跟别人比试输了?”
皇子输了比试,在皇室看来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会有人敢到处宣扬,而因从大叔口中说出,凌元没多想,应道:“对啊,今早上输的,输给了三贵军的梁忻音梁将军。”
凌元未曾有气馁之感,只因大叔的突然造访,让他兴趣高昂。
单允笑问道:“心态不错,输了也没自暴自弃,可有扳回一城的决心?”
凌元突然问道:“大叔要教我技道真法?!”
刚才与大叔从屋檐上一同飞下身来,凌元只觉得周身平息轻稳,想必大叔的技道身法,断然经过常思熟练,一想到这儿,凌元的脸笑得更灿烂了。
哪知大叔一杯老酒下肚,自顾道:“谁说要教你了?”
凌元奇道:“啊?大叔你不教么?”
哪知大叔说道:“教了你,我怕将来你会赢我啊。”
哇的一声,凌元不可思议道:“大叔你好自私哦。”
大叔会心一笑,戳了下凌元脑门儿,道:“输了就得赢回来,至于怎么赢,自个儿琢磨。”
凌元哦一声,展开笑容:“大叔是这样的,本来我不想比,可今天你一直没来,我就想出国去克莫山找你嘛,皇上就许了我跟梁将军比试,赢了才准我出国,虽然最后输了,可现在大叔你来了,所以赢不赢,都无所谓啦。”
果真是小孩儿脾性,单允听之笑而不语,喝下两杯老酒,趁着米饭热乎,单允手握饭碗问道:“你饿吗?”
“我不饿。”
单允笑道:“那家菜馆只剩下一碗饭,你不饿,我吃了。”
知道大叔与自己开玩笑,凌元这会儿急道:“大叔,今天我生日诶,你不给我吃?”
单允碗已送到嘴边,正待刨,听见凌元抱怨,问道:“你不是不饿?”
“我不饿。”
大叔‘那不就结了’的眼神传来,捻菜刨饭送嘴,一气呵成,同时伴随木筷碰撞瓷碗的清脆声响,凌元头一回见识大叔这般爽直一面,心头觉着很舒坦。
看大叔吃着饭菜,凌元想到当初与大叔的约定,迫切道:“大叔,一会儿吃完了,我们去看宫女姐姐们洗澡。”
单允被呛住,饭菜险些喷出,凌元小心问:“大叔,我可是专门等着你来,我也是第一次。”
单允放下碗筷,批评道:“你就不学点好?”
凌元心中窃喜,道:“嘿嘿,这个可是奶奶同意过的,她说我及冠了,就可以去看,还说总比她不同意,我背着她去的好咧。”
“奶奶?”
提及奶奶,凌元心头美滋滋,道:“恩,奶奶她本来是宫里边儿的嬷嬷,小时候我遇到她,奶奶时常教导我。听鱼姐姐她们说,小时候我特淘气任性,但是从十岁后就变得特别乖巧,虽然我一直没怎么觉得,但我知道,这其中都是奶奶的功劳。”
瞧着大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凌元语气跟紧道:“大叔,怎样,待会儿我们就去看姐姐们洗澡,这个时辰再过一会儿,浴房可是人最多的时候,整个皇宫都飘着香气呐。”
大叔气得想笑,反问道:“你这么清楚?”
凌元嘿嘿一笑,一切尽在情理之中,道:“鱼姐姐跟我说的啊,她刚才走了,也是跟小跟班儿洗澡去了,大叔如若不信,可以跟我一道去。”
瞧见这小子这般理直气壮,单允拿着手中的饭碗,不住地用大拇指摩擦着,他道:“小元,你这般放肆,将来被你祸害的姑娘可就惨了。”
凌元可不在意,他心里根本没这个意识,只与单允说道:“大叔,我哪里是祸害了,我带着你偷偷看了就走,不碰不摸的,谁也不知道。”
不可教也,单允见凌元不听话,站起身来,严肃道:“你那奶奶在哪儿?我要见她。”
见大叔生气,凌元觉着莫名其妙,他跟着站起身来,低声询问:“大叔,你怎么生气了,还要见奶奶?”
纯粹的溺爱,孩子有坏毛病不加约束,反助其增长,其中道理自不与凌元讲明,便是讲了,这孩子也不会明白,单允一字一句道:“你带我去便是。”
大叔的模样越发严厉,凌元软弱道:“大叔,你生气了,我不敢带你去见奶奶。”
单允怀疑自己听过错了,目光怒火腾烧。
凌元心头甚惧,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带大叔去见奶奶,他低声道:“大叔,奶奶从小待我,如自己的孙子疼爱,你这般凶,我真不敢带你去。”
本来开心到来的单允,没想会将气氛弄得这般紧张,听了凌元的话,他放下气势,平缓道:“我的意思是,不准你去偷看别人洗澡。”
这个时候的凌元,还不觉得大人们的话,经常都是用来骗人的,两年前大叔可是答应过自己的,也没觉得大叔不守承诺会使得自己不开心,倒是一直都很崇拜大叔的凌元心境开阔,他恍然道:“哦,那我不去看。”
转而凌元嘿嘿一笑,继续道:“大叔明天陪我去玩儿,好不好?”
单允摆摆长衫,坐下说道:“能是能,不过今晚我睡哪儿?”
凌元开心道:“当然是睡这里啊。”
手指指向背后烛火通明的寝宫。
单允瞧着皇子殿下从小住到大的寝宫,心中就很不喜欢,他摇头道:“换一个地儿吧,没什么人,清净点的。”
“那就蔬果园喽,那里除了奶奶一个人,十几年里就我去过。”
“奶奶那儿?”
“对啊,蔬果园环境很好,房间也很多哩,奶奶也跟大叔一样,喜欢安静的地方,我带大叔去看,保证大叔会喜欢蔬果园的布置,里边儿有花有草有菜有果的,什么都有,可漂亮了。”
单允正疑惑,便已被凌元拉着手往外出走。
凌元带着单允在皇宫里走,七拐八绕的来到了蔬果园。
跟平常一般样,两张封条交叉,封锁了破旧的木门,单允一眼望去,顿觉熟悉,这不正是当年的药师殿吗?
待凌元小心翼翼将封条撕开,推开木门,眼光开阔地见到里边儿的风景,一方养水中鱼,一方布庭中阁,花草摆前院,而那一片薰衣草,更是让单允眼前一亮。
凌元一脚跨进院子,一边说道:“大叔,现在天色暗,我先带你去空房间休息,等明早起床,再来瞧瞧这里,定让你喜欢上这地方。”
单允跟着凌元进入院子,自顾自言道:“那一片薰衣草真好。”
凌元回身去将木门合上,奇道:“大叔你看得见?”
单允笑骂一句:“我又不瞎。”
凌元讪讪一笑,刚走到大叔身边,见大叔转身盯着木门好一会儿,便问道:“大叔,怎么了?”
感觉到门外的异样,单允淡淡道:“这门有古怪。”
“这门有什么古怪?”
见凌元不知所以,单允掌住凌元肩臂,一跃带他翻过高墙,来到进门之前的地方。
单允目光在木门之上,道:“你再瞧瞧,看看跟我们进去后,这道门有什么不同?”
凌元左看右看,嘴里嘟囔着没觉着不对,下意识上前一步细看,差点没把他吓得尿裤子,他大叫着躲到了大叔身后,嘴里怪叫:“封条怎么自己又封上了?”
不可能是路过的太监宫女,这里是皇宫禁地,从没有人来过这里,就算是活人,为何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大叔,这里有鬼吗?”
凌元紧紧扯住大叔衣袖,表情夸张,但有大叔在,凌元其实不多怕。
“是人是鬼不太清楚。”
单允不知道会是谁做的手脚,说不定会是凌元口中的奶奶。
身边的小子忽的想起,担心道:“大叔,奶奶还在里边儿,我好担心她,我们快一起进去。”
单允示意凌元不必害怕,他上前将封条撕下,对折拿在手中,另只手轻轻将门打开,又带着凌元进了去。
凌元快步越过满地植被,径直走到殿门前,轻声道:“奶奶,元儿来看你了。”
没得到回应,凌元尝试着轻喊了几声奶奶,空荡荡的院子却始终没得到回应,这么多年里还是头一遭,凌元心头一急,慌乱般进得殿内。
月光透过窗户,呈深蓝色照耀着屋子,屋内的陈设一成不变,凌元四处奔走,并未瞧见奶奶的身影。
身后的大叔跟了进来,道:“可能已经出门去了。”
凌元仓促间停下脚步,回头道:“谁?门外搞鬼的,还是奶奶?”
看着凌元闪烁的眼神,单允苦笑道:“当然是你的奶奶了。”
凌元有些不好意思,他担心道:“这么多年来,奶奶从未出过院门,每次我来蔬果园,奶奶都会站在屋檐下,笑着叫我进屋,今日门外的封条被人动了手脚,奶奶又不在,叫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大叔拍拍凌元肩膀,宽慰道:“你都说了,你奶奶都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闷了想出去走走,也不是没可能,至于门外的封条,的确是人故意为之,说不定你奶奶是世外高人,是她暗中动了手脚呢。”
“不会的,只要我来,奶奶都会见我的,不会避而不见。”
“来了外人呢?”单允笑说道,“就比如我。”
瞧见凌元的疑问目光,单允继续道:“这十几年间,就见过你一人,她肯定对外人有所芥蒂,今日你带我来,未曾得到许可,她得了风声,便遁去了。”
“真是这样吗?”
单允笑道:“当然,我去隔壁侧房休息一晚,赶了几天路,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你也快回去。”
凌元有些为难,但还是听从了大叔的话,独自出了蔬果园,出门前特意回望,见大叔站在奶奶经常站的屋檐下,向自己挥手,轻手轻脚将木门合上,这才往寝宫赶去。
四下无人,单允周转一身,大致观摩了这曾经的药师殿,发现与当年没什么变化。
旧忆不必再提,单允拱手道:“前辈,在下单族单允,之所以今夜留在此地,是因当年此处也是在下住所,故打算在偏房住宿一宿,若打扰到前辈,实在抱歉,还请前辈原谅。”
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周围十丈内的气息,拱手良久,未得回音,单允没打破这平静,放下双手后走出房间,回过身将殿门带上,随后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夜风中飘荡的薰衣草良久。
已过世的母亲,最欣赏的花儿就是薰衣草,心间想起这般感觉,承受着记忆的厚重,单允轻轻叹息,路过院落,走向偏房,终于也要休息了。
一更天之前单允都睡眠浅,直到夜半时,发现那股气息出现院内,继而转至药师殿正厅。
单允翻个身继续睡,这会才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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