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本就不露声色,又是元婴修为,楮语正沉心探索传送阵法。故而即便离得极近,她也没有察觉他这一份微末的动容。
岱洲在中洲西北方向,再往北便没有洲陆了,只有东北方向是十四洲最北的乾洲,所以岱洲传送广场位于岱洲南。
楮语辰时自落雁泽出发,未时四刻左右和第一剑落地岱洲传送广场。
让乌云回了玄字环后,二人齐齐起身腾空,向华山飞去。
中洲是十四洲最大的洲陆,地形多样,高原盆地、平原河谷、高山丘陵皆可得见。岱洲位居第二却截然不同,放眼望去遍是高山险峰,少有原野平地。
岱洲各大宗门也多以山为名,被世人合称为千山派,奉华山为首。
华山在岱洲极北,楮语和第一剑到时,已是深夜。
一日内御空近十个时辰,落地时楮语有种仍在云端的错觉。她是振翼御空,同寻常修士的御剑、御器颇有些差距,故而此时反应比较大。身后的星火羽翼几乎自发扇动着,保她在双腿恢复知觉之前立住不倒。
她也没立即动身,站在原地稍作缓和,以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
第一剑落在一旁,持剑静立等她。
华山比落雁泽冷多了,深夜更是风急雪骤,几息间他便披了满身的银白,加之漠然的神色,浑如一尊没有人气的冰冷雪像,同他身后灯火通明的世界格格不入。
二人没有直接飞上华山,而是落在了华山南侧的山脚下:初入华山之人,不可御空直上,必须从此处登太华剑道上山。
答应第一剑小论剑会之邀的诸番原因中,便包含楮语对太华剑道的好奇之心与向往之情。
此瞬,她的目光自然地从雪像般的他身上移开,落到他身后远处环绕山脚的那无数灯火上。
道是灯火通明,其实并不是繁城那种灯火连绵亮如白昼,只是如星火般到处散落着。平望去,目之所及几乎皆有光亮,茫茫不知其数,所以是可谓一句“灯火通明”的。
而几乎每一道光,都象征着一位要登太华剑道的修士。
十四洲宗门外派弟子大规模收徒一般都是十到二十年一次,这期间,若想拜入各宗,可以去各宗在各洲的鹿鸣街驻点参与考核。
华山设在鹿鸣街驻点的考核只是走个过场,能不能拜入山门,关键还是在于太华剑道。
华山乃十四洲剑宗之首,数不胜数的修士自愿跨越重洋奔赴岱洲,争登太华剑道,以求拜入山门的资格。
然太华剑道奇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从绝壁之上落下。
凡登道者,不可停步,否则也会直接坠落。
走不完剑道,便入不了华山。
华山弟子领任务外出收徒主动带回来的资质根骨佳良的新人们,也并非全都能顺利走完剑道。不少华山弟子都是登了好几次剑道才得以入门。
修士们不是傻的,知晓提前准备保命手段,争取落下后能有重登剑道的机会。
太华剑道也不是吃素的,建成至今上万年,已不仅仅是一条登山之道,绝道之上自含法则。失败过的修士每重登一次,都会比先前更难。
居住在此的正是失败等待重登的修士们。有华山弟子亲自带回来的,也有通过鹿鸣街考核主动来到岱洲的。有人两次便成功登山,也有人终其一生都未能见到华山山门一眼。
即便如此,登剑道之人依然日日不绝。
万年来至今,太华剑道早已被视为踏入剑门之道。
即使不入华山,世间剑修也多会争取在筑基之前来岱洲登剑道,连昆仑弟子都不例外。
“劳道友等候,走吧。”楮语收回目光,语含歉意。
缓了十几息,她的双腿已恢复知觉,适应了落地的感觉,可以正常行走了。
第一剑淡淡颔首,抬步转身。
楮语收起玉衡垂云翼,二人并肩向远处山脚走去。
山脚下谈论声四起。
二人方才一路御空,周身风雪退避,不可谓不显眼。
问仙剑通体银白,附上第一剑的灵力会泛出冷蓝色的剑光,楮语的玉衡垂云翼更不必说,二十二簇星火燃成硕大羽翼,远望如九天金乌振翼而来,耀眼夺目。
“星火羽翼……是步天楮语吧!昆仑弟子刚上去不久,没想到她竟也来了!我说第一剑昨天连夜出华山去做什么,原来是去接她。”
“唉……步天后人。也只有她这般筑基修士,才能得华山第一剑亲自下山去接吧。”
“她这是来观小论剑会?可没记错的话星修都是法修吧?只有华山弟子可以参与的这小论剑会,她也不远千里来岱洲一趟观战吗?难道说归去子之后,十四洲又要出一位修剑道的星修?”
“那不会罢?我觉得应当只是来观战。不过这几日为了小论剑会来登剑道的修士海了去,失败的筑基可也不少。步天楮语……能顺利踏入华山山门吗?”
“……你这一说,确实。她终究不过筑基几月,虽说怀有步天真传,平日斗法夺宝靠的也都是那些法术,但太华剑道……”
忽而一阵狂风吹过,呼啸着卷起团团大雪,将他们的声音淹没了去。
“太华剑道上不可施术。”第一剑的声音比风雪更冷冽,压过风雪声,清晰落入楮语耳中。
楮语偏头看向他:“多谢道友提醒。”
第一剑目光冷淡,看见雪花从她长睫上落下,化在她如常温和的声音里。
他颔首应下,不再多言。
十日前既出口相邀,心中便已当她能走完剑道。
楮语抬头,凝眸望去。
高山裹着一层厚厚的雪色,矗立在大洲北部的残月下,闪烁着一道道不知是月光还是雪光。连绵不见边际,巍峨壮阔不见顶,只见群云环拥,大雪裹覆。
陡峭险绝的山壁上,目之所及几乎皆不生草木,只有银白的雪在簌簌往下落。
千万把剑深深浅浅地插入山壁中,寒光凛凛,同月色与雪色一并闪烁。剑与剑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连接之物。
举世闻名的太华剑道,便是这以剑为阶、以剑为道之道。
如缚山之索环壁而上,直入云天。
人如微尘,附于山壁各处,在风雪中飘摇晃荡着。
或失足停步坠落,或险险踏上前路又一把剑身。
夜色、剑光与风雪交织,微微迷了楮语的眼。
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缓缓道:“问仙道友,今夜你也登剑道上华山?”
第一剑抬眸望了眼:“嗯。”
“平日里呢?”
“御剑。”
楮语默了默,不知想到了什么:“我若辰时前上不去,道友当如何?”
第一剑垂眸看向她,眸色比雪色更浅。
楮语平静地迎上,眸光比月光明亮。
第一剑启唇,平平无绪:“不会。”
“道友认为我不会登不上华山?”楮语同样平淡,“为何?”
换成第一剑沉默。
几息后,他答道:“剑道不难登。”
楮语头脑清醒:“于道友不难,还是于我不难?”
“都不难。”
“剑道之上不可施术,道友如何确信于我也不难?”
第一剑启唇欲言,看着她的眼,却忽然莫名止了住。
风雪声瞬间清晰起来,将他的无言衬得愈发意外。
但楮语毫不意外,略作思索便推测出他欲言为何,问道:“道友方才可是想同分析剑术一般分析你对我的认知?”
“嗯。”第一剑应。
“何以又不分析了?”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静默。
片刻后,第一剑道:“有误。”
风雪中传来楮语一声轻笑,而后是她温温和和的声音:“那夜公孙树下邀我前来观小论剑会时,道友心中应当就已认为我能走完剑道登上华山了,方才闻我所问,才会欲答而不答。至于所谓‘有误’,想来是指道友并非因为刻意分析过什么之后才决定邀我、才信我。远赴中洲接我之事亦如是。”
第一剑神容冷淡,颔首应下。
“道友今夜要登剑道上华山,可是欲与我同行?”
“嗯。”
“这个决定,道友应当也没有刻意分析过什么。”
“嗯。”
“问仙道友。”
第一剑闻声停步。
楮语便也停步,转过身来完全面向他,神色平静,声音轻缓而清晰:“我与道友所言的这种种未经分析而产生的行为——皆因‘情’而起。因道友的‘性情’,也因道友与我的‘友情’。”
“但是……”她顿了顿,星眸明亮,直直看着他,“道友似乎并无所察,也不知、不明。”
修士们虽环山脚而居,但都默契地离太华剑道入道口近百丈之距,不妨碍其他登剑道之人。二人一路走来,他们也只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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