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罢。
太微弟子虽也满心惊撼,但问峰斗后楮语在他们心中本就不凡,是他们温柔美貌而又优秀的小师姐小师妹,他们只更喜爱她、崇慕她。
尤其是那些被楮语所救的曾被困金陵小境的练气弟子。即便心中也不喜妖修,仍愿意为了她站在此处。
不近舟只淡淡看了眼楮语身后的玉衡垂云翼,内心虽也有惊撼之意,但极少。
问峰斗之后,结合先前见别峰接下他三剑、烧他发尾、苍天官问他参宿功法几件事,这个小师妹在他眼中早已与所有人不同。
他信她确如亢君在启明礼上所言,证道可期。
这无人证道的苍茫六千年,或许真会被她打破。
索然的世间也只有她似乎有点意思。
然他的注意不止落在楮语一人身上。他仍注意着那忽然安静下来的赤蛟,那只使辰宿之力的大妖。
他十分清楚,它在所有人之前就感应到了楮语的到来。
她分明什么都还没做,只是到来,它便静了下来。
不近舟依然如清风朗月般负手立着,额间天印明明灭灭。
神色如常,但眼底兴味渐生,将虚浮的温煦之色一寸寸覆盖。
与不近舟隔着孟飞白而立的卫暄,一把摁住身后似乎有所动作的女子,退后一步倾身贴近她。
妖冶红瞳对上沉柔黑瞳的一瞬陡然竖立,眨眼又恢复圆形,气音轻微至极,附耳道:“师妹应当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现在师姐奉劝你当块石头,莫、再、妄动。”
卫旸也在卫暄身后,离得这般近,自然注意到了自己姐姐的这一行为。他从楮语与赤蛟身上收回目光,转向被卫暄摁住的那位人修同门。
晚晴川。
他蹙了蹙眉,而后猛地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
然他即便离得近,也听不到他那身为元婴的姐姐卫暄究竟与晚晴川说了什么。难以验证。
晚晴川的脸色似乎确实变了变,但几乎下一瞬就恢复正常,依然是那个姿态温婉的她。
卫暄说完话,忽而抬眸,于是正对上卫旸惊讶而又困惑的目光。
她便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
卫旸条件反射地立即转头,什么猜测、怀疑、惊讶、困惑,尽数抛之脑后。
卫暄这是要他别管。他向来听话,自然照做。
伏兽宗本就是十四洲唯一有妖修弟子的宗门,加之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卫暄自然是要领着伏兽宗弟子保赤蛟之命的。
楮语乃太微弟子,崇一乃禅宗弟子,太微与禅宗众弟子才会选择与纪拂衣为首的众多宗门对峙。
华山虽与太微门、禅宗交好,但华山弟子同样不喜妖道。
因而第一剑只领华山弟子作中立,不参与对峙。
第一剑在迷雾雷泽中已见过楮语的玉衡垂云翼,加之他生性冷淡,算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半分惊讶之情的人。
不过他隐隐能感觉到短短几个时辰内,她的实力似乎比迷雾雷泽时又增长了不少。
但莫名地,第一剑第一次没有将注意放在他人的实力上。
而是与不近舟一样,落在了楮语与赤蛟的关系上。
他清晰地感觉到楮语与这只蛟妖的不同寻常,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不同寻常,似乎是某种极其特殊的关系,某种极其特殊的情感。
还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的、非常难以理解的一种。
他神容冷淡地看着一人一妖。
其实并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什么,看到的是什么。
崇一见到楮语,终于舒了一口气。
道不清缘由,甚至有些荒唐,但她莫名就是觉得,楮语来了,就好了。
见到楮语的短短几息,场中之人心思各异。
祝枝跟不上楮语,便让楮语不必管她先行赶来。因而只有楮语一人到来。
星火羽翼带着楮语悬立在半空,她看着剑阵、符阵、梵文佛阵、锁妖阵、毕宿星罗术之中的赤蛟,压着心中乱涌的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维持着神容的平静。
它浑身尽是伤与血,伏兽宗的锁妖阵与毕宿星罗术应当让它极其难受,望向她的蛟目中亦含血丝,它却竭力隐忍着静看着她。
只让她觉得分外温柔,一如她所见的那个浑身环玉的青年。
她以为自己看待除自己之外的人向来公正,并总携防备之情,甚至骨子里有些冷漠。
但此时她真的难以想象它发狂伤人的模样。
她想的甚至不是它为何发狂。
而是幸好她没有来晚,幸好有崇一。
幸好有太微门、禅宗、伏兽宗众人与昆仑等人对峙,留住了它的命。即便在崇一认出它之前,它身上的不少伤可能也是太微门、禅宗、伏兽宗众人所造成的。
“商子,此妖是你之友?”
忽有人运力极大声地问了一句。
楮语循声望去,是昆仑纪拂衣身后那一众人中,一名看起来穿的并不是任何宗服,身上明显带伤的散修。
他似乎真的很用力,声音穿透四方,众人安静下来,皆将目光转向他。
他身旁之人还为他退开些,让他上前几步。
楮语心念一动,星火羽翼便振展。
不少修士齐齐一慌,以为她欲做什么,作出警惕防备姿态。
却只见她从那重重困锁赤蛟的阵前飞来,眨眼飞到对峙的众人中心。
随着她落地,星火羽翼渐收,余烬随风四散。
“是的。”她的声音也随风而来,不知她究竟是如何维持的,神情依然温和平静,语气肯定,“我与它为友。”
男修闻言,旋即启唇,却忽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无声地张着嘴。
好几息,他终于肃起神色,问道:“你身为正道修士,为何与妖为友!你可知此妖方才伤了多少人!”
似乎是有些激动牵扯到了身上的伤,他一说完便忍不住弯腰捂住胸口,紧闭嘴唇。
此话一出,才安静几息的众人也跟着沸腾起来。
楮语没来之前,虽然崇一先说她是蛟妖的好友,求留它一命,但她很快就被禅宗深行拉到身后,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
此时楮语一来,众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质问、指摘、针对的目标,好似一切都是因为楮语一人。
虽然事实看起来也是如此。
“它伤了这么多人,与邪魔何异?凶残狂暴,恶不可恕!”
“商子堂堂一门骄子,竟要为了保一只恶妖,连累同宗弟子与在场百宗上万修士作对?!”
“谁无友人?就因为是商子之友,它一只蛟妖的命便是命,其他人的命竟不是命?荒唐至极!”
“商子这般偏颇,难不成修的是妖道吗!”
忽然,又一道异常响亮的声音传出。
“听闻商子今日琼阁会刚夺了定雷钟,六千年前妖魔可是一道祸乱十四洲的!最后害得步天宗满门尽灭!步天尾君前辈若是知晓得了他定雷钟的后人,反过来护着一只伤人的恶妖,该作何感想!”
众人似乎皆听到了此话,不由地安静下来。
于是便听得其声极其清晰、响亮,可谓字字震耳。
“怀此无上至宝,行此背德之事,商子良心不愧吗!”
楮语一直静立听着,一言不发。
此时,终于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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