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笺之上忽又显现一行字:
请答一字。
楮语持着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堪堪悬在那新出现的一行字上,新蘸的墨汁将将落下。
她却不再似方才一般久思,看清新显现的这行字的瞬间,便动腕落墨。
“争”。
不假思索,亦无需再思索。
长睫低垂,遮不住半分此刻浮上她眼底的厉与狂。
不言“欲不欲”,不言“敢不敢”。
只言此刻她全心所向——争!
我争定雷钟!
“当——”
又忽有钟声猛地响起!
但比之琼阁会开始之前的那一声,这一瞬的钟声更为响亮!更为浑厚!更为古老!更为深长!
震耳欲聋!几乎响彻整片天地!
楮语豁然抬头。
周遭光影尽数变幻!
她猛地起身,星韵狂涌至指尖,四丈方圆的宽阔星图立时展开在她脚下,浓烈的燕颔蓝法光随她陡然起身的动作而扬起的宗服衣摆一并猛地荡开。星图中纵横交错的莹白细线之上,十八枚星子迅速亮起,眨眼间汇连成六座形状各异的星官!
同一瞬,周遭的木笺、笔砚、案椅、屏风,不近舟、孟飞白、万宝楼掌事……
一切皆消失不见!
震耳的钟声尚回荡在天地之间。
然有狂风骤起,暴雨如注!
呼啸的风声席卷震耳的钟声,与劈头盖脸落下的大雨入水之声混融一起,瞬间展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天色阴沉如墨,漫天翻涌着深厚的灰云,不见一丝日月之色。
四面是广阔无际的大海,海面之上波涛汹涌,巨浪迭起。
楮语立在一座尺方圆的窄小高台之上,阔大的星图向四面扩展开去悬浮在这海上半空。六座金光熠熠的星官皆早已从星图之上跃起,环绕着她旋转起来。
星韵在体内沸腾,满溢于她的双手之间。右手处寒光一闪,争日匕自玄字环中落入掌心,被她反手紧紧握住。
这一方陌生的天地并非只有她脚下所立的一座窄小高台,也并非只有她一人。
眼前的整片海面之上尽是数不清的升出海面十几丈的高台!
在楮语目之所及之处,便有五六十人分散着、与她一般立于这无数高台边缘区域的某一座高台之上。
这些高台如规模巨大的梅花桩一般,升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一座座向外环绕分布。最外围的每座高台之间相距近百丈,越向内高台之间的距离越近。
迭起的海浪不断撞击高台,散开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浪花。
悬河倾注般的暴雨瞬间打湿楮语全身,狂风将她湿透的宗服吹得猎猎作响,水花四溅,数次斗法之中几乎都保持着纹丝不乱的高挽的云鬓一瞬便散乱不堪。
但这一瞬的她根本不可能在意这些,耳中也已几乎分辨不清风声、雨声、水声、钟声……
钟声……
天地的面貌展现出来的这一瞬,钟声忽然消失!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乍响!
一道极粗的金紫色巨雷穿破厚重云层、自灰暗高天之上狠狠劈下!落在了这无垠大海正中、无数高台正中的空旷之处!
海面立时沸腾起来!
方才是大浪汹涌,现在则是似有什么巨物在深海之底搅动着海水。
那被巨大天雷劈中之处的海面之上,九座通身深红近黑的高台猛地破海而出!眨眼升上百丈之高!
一声沉闷的巨响穿透风雨浪潮之声向四方天地荡开,九座高台落定!
风雨太大,楮语竭力凝眸,隐隐看清那九座高台之身皆裂痕驳陈,尽是焦灼之色,似承受了无数道天雷而留下的痕迹。
这九座高台也好像并不如周遭海域之上的无数高台一般环成圆形,而是以某种规则排布着,一座更比一座高!
随着巨雷而破海升空的高台落定,海面却没有半分变化,仍像是被什么巨物搅动着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似乎比几息之前还更大了些。
“轰隆——”
巨大的雷声再次乍响!
各色法光终于接连出现在楮语之外的极远处那些高台之上,却只如四散的萤火一般,细碎星零,微弱不堪。
楮语神思极度清明。
这等速度的反应,想来这片海域之上的这些修士之中,境界与实力高于她的应当并不多。
清星术法印率先闪现,句陈大星再次乍现于楮语识海高空。
相助她在这风雨乱海之中保持神思的清醒与精神的高度集中。
下一瞬,室宿、张宿、房宿、尾宿星官从她身侧落下,分别向前、后、左、头顶上方铺展开去,只余心宿与昴宿两座星官环绕仍她旋转着。
星韵满溢于双手指尖,心宿、昴宿星官随时便将跃上她身后半空。
当下这未知的险境之中,斗转星移术、昴宿金昴临与心宿洗心术是她在一息之间果断择定的首选法术。
注火术法印随着她的心念同时结现。
一簇微弱的无根之火刚刚生起,便被狂风骤雨吹灭。然火之余烬也随之散开。
烬尘术需在注火术之后施展。
短短一息之间,楮语已做好一切准备。
“轰隆隆——”
“轰隆——”
……
瞬息之间,无数雷鸣之声接连响起!响彻整片天地!
却未见一道雷落下,只有阴沉高天之上闪烁着雷光。
楮语心中一凛,某种上古凶兽的名字陡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哗啦啦——”
海浪猛烈翻涌!
“轰隆!”
无数雷鸣之中,乍现一道极近的、几乎将楮语双耳震聋的雷鸣之声!
楮语豁然抬头。
一只浑身青苍色的体型庞大的无角独脚牛猛地破海而出跃上高空!
下一瞬,无数只浑身青苍色的无角独脚牛齐齐破海而出!
无垠的阴沉高天之下,狂风骤雨之中,广阔的海域之上。
尽是这通体青苍色、浑身闪着如日月一般的明光、嘶吼之声似雷鸣的凶兽!
夔牛!
脚下星图的燕颔蓝法光大盛,十八枚星子连成的六座星官金光熠熠,明亮无比,体内溢出的星韵几乎将楮语整个人包围在金色流光之中!
平日里阔大无比的星图此时却不如一只夔牛的身躯宽。
楮语握着争日匕立在海面尺方圆高台上四丈方圆的星图之中,抬头望着漫天从深海之中跃上高空的夔牛,如浮草之于巨木。
她却仍维持着面色的冷静,目光冷厉。
与其中一只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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