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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问峰斗·五(第2页/共2页)

sp; 不近舟原本丝毫不为楮语担忧,但至此刻见着楮语在台上这般毫无还手之力、近乎可称之为“惨”的模样,又一时对自己的想法动摇起来。他于是不由偏头看了眼游畏秋与尉迟照。

游畏秋压在案上的手紧握成拳,惯来闲散的他此刻露出了少见的厉色。

尉迟照倒是堪堪维持着面色,拉了拉似要压抑不住的游畏秋,向他递上似是提示意味的一眼。游畏秋才缓了缓紧绷的神色。

不近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疑虑更浓。

祝锦望着台上几乎已经落定的局势,望着蜷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模样的楮语,心中一边觉得十分满足与快意,一边又莫名地生出隐隐的不安。

座上,亢君拦住几欲动手的将宁真君,如之前拦住定轲真君一般,沉声道:“且先莫动。”

将宁真君却不像定轲真君一样立刻遵他之言,反问道:“贲霄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即便要考验弟子,也不至于放任她伤成这般模样吧?若此子出了什么事,我等作为她的师叔要如何与远在斮风城的月离师姐交代?十四洲各宗元婴之上的修士皆要去魔都轮流巡法,若非月离师姐自请长留斮风城,我等又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免去巡法之责安然留在宗门内?”

“师妹莫急。”她话音刚落,却听得定一真君与亢君一般道,“且再看看。”

见二人都这般劝她,将宁真君忽的静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遵了二人之言。

其余三位师叔见状,便也都暂时放下了出手干涉的念头,凝眉望着斗法台,各自沉思起来。

台上,失力动弹不得的楮语无需相俞施展洗心术,便已以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由着相俞的第三道雷落下。雷光映亮她苍白无血色的脸,毫不留情地狠狠劈入她体内!

似乎实在伤得太重,她连血都吐不出来。只剩浑身散发着天雷余威的焦灼之气。

相俞走近她,鞋底踏在她身前一地的烬尘之上,声音似带了笑:“你不是天资绝世吗?为何却要师长相助你点亮尾宿辅星呢?”

楮语指尖似乎动了一动,他便立即施展洗心术再次控她,在她回神之后才接道:“你不是七日筑基、玄元万仙榜筑基第一吗?为何现在面对我这个七年筑基、九野小试筑基第七之人竟毫无还手之力呢?”

他扬起头,往日寡淡无味的面容上此刻露出十分明显而夸张的笑,使得他眉目间的刻薄之色分外刺眼:“为何还不站起来证明你的绝世天资?”

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绕着楮语踱步:“为何还不站起来证明你的玄元万仙榜筑基第一之称?”

“啊……”他忽的停下了步子,弯腰低头凑近楮语,惊讶道,“你莫不会以为方才胜过了秦越就证明了你自己吧?”

他的声音低下来,阴沉沉地:“你证明了什么?”

楮语却一句也无法回应他。只气息奄奄地蜷倒在那,任由他肆意以言语挑衅、嘲笑、羞辱。

相俞却毫不在意这看起来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般的状态,只顾自一句一句将他暗藏在心中的话对着地上全然败者姿态的楮语吐出。

紫微顶一片寂然。

看着相俞这似乎逐渐疯狂的状态,台下弟子们心生寒意。

再看已经一动也不能动的楮语,心中更生强烈的不安。

却又完全不知此时的他们该说什么、做什么。门规有定,除了掌门与几位师叔,其余人皆不可干涉弟子斗法。

他们便偏头望向观星殿外高座上的掌门与师叔,却见他们高坐其上,人人皆无动容之色,竟是毫无干涉之意。

他们满心困惑、万般不解:到底为什么还不出手干涉!

“为什么?”楮语终于寻回了一丝力气般,撑着抬起头看向相俞,眼中无数情绪纷杂,惑、怒、惊、痛、悲、恨……一字一句像是咬牙硬挤出来的,声音强撑冷硬,却又透露着似乎遮掩不住的虚弱与卑微,“为什么……邀我问峰斗?为什么、这么仇视我……我何时……何处得罪了你?”

她这番败弱者的姿态与言语令相俞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于是蹲下身来靠近楮语:“为什么?那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苍天官毕君月离修为臻至无相境,贵为太微第一人、当世星修第二,可内门九官只有苍天官没有亲传——连祝师姐都未入苍天官,你凭什么成为苍天官亲传?”

“两月后云上万宝节玄元万宝阁的琼阁会,各宗门可有三位弟子赴会竞宝——若你不入太微,此三位弟子应当是不近舟、孟飞白与祝师姐。”

他的声音低而暗哑,毫不掩饰对楮语的厌恶之情。

“华山剑冢将近百年才开放一次,各宗门可送一位元婴之下的弟子入剑冢试炼。而三年之后的论剑会便是百年——若不是你,这名额本是祝师姐的。”

他狠狠重声道:“若非有你,这所有的名额都是祝师姐的!”

看着楮语听他说完怔愣的模样,他的语气更加轻蔑与嫌恶:“你不是与秦越说什么……‘你所有便是你所有,他所未有便是他所未有’吗?”

他一瞬发狠拔高了声音:“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夺祝师姐所有!”

而后,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露出个十分讽刺的笑容:“证道可期?”

“一个连自己主星都证明不了的星修,一个连自己说的话也无法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的人。”他分明刚笑,忽的又敛了笑。

语气近乎疯狂:

“如何证道?”

“何言可期!”

紫微顶一片死寂。

相俞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全然不知他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可闻。

紫微顶两千余人尽清清楚楚地听入耳中!

祝锦骤然失力跌坐到椅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我不知他……”她强撑着开口为自己辩驳,却发现自己从来都在受着别人的喜爱与赞美,此刻在这上千人惊怒厌恶的目光中,只觉满心惶恐与痛苦,全然说不出话来。

然而即便她辩驳,也无多少人会信了。她这跌坐在椅子上的第一反应早已暴露了她是知情的,甚至是她主动挑唆的!

众人欲开口斥责她,却被斗法台上忽生的变化引去了注意力。

“重伤力竭”、“毫无还手之力”的楮语忽的自地上站了起来!

“小师姐/妹!”台下惊呼如潮。

人群中的祝枝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师妹装得太过逼真,若非她几日前来寻自己相助请自己与她练习洗心术,自己曾见过她在第一重洗心术下几乎完全不受影响的模样,方才真的是要与所有人一并信她被相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但那几道威力满溢的天雷,看得祝枝完全控制不住为她担心的情绪。

阶下,游畏秋与尉迟照亦同时长舒一口气。

游畏秋摇着头叹道:“小师妹真能演啊……也真是狠!相俞那几道全力引出的雷击她竟尽数生抗下来,真是……”

“真真是令我心悦诚服。”尉迟照笑着接道。

不近舟心中的疑虑得到解答,与他所猜测几乎完全相同。但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左侧一唱一和的二人:合着他们二人与小师妹是“同谋”。

而后他忽的怔了一息,发觉自己的情绪中居然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悦……

他垂眸陷入沉思。

座上,将宁真君不掩脸上的讶色,欲开口又先笑了一声:“哈,这弟子竟是在做戏!月离师姐这弟子当真是……与众不同、惊为天人!”

而后她立时敛了笑,因为将寻真君的脸色极差——先前将寻真君口中的“与容”,便是他亲传弟子祝锦的道名。

斗法台上。

“多谢你告知这许多。”已站起身的楮语云淡风轻地道一句,抬手拭去唇角血痕,又顿了顿,想起来默念法诀给自己施了个去尘术,满身灰尘尽数消失。

而后她又抬手直接拆了已经凌乱的发髻,一头墨色长发瞬时披垂下来。往日高挽云髻总是显得清绝出尘的她,忽然便生出了几分妖与艳。

相俞瞳孔微缩,露出惊愕之色。立时下意识抬手捻诀展开危宿星官结浮影术法印。

然而楮语亦在结印,却是心中默念法诀、手上捻诀同时结两枚法印!注火术法印与另一枚法印接连结现于空中。

相俞甫一隐匿身形便继续捻诀欲结洗心术法印,想如之前的几次一般先控住楮语。

却先听得楮语轻笑一声:“你既见我会瞬移之术,为何觉得我只会瞬移之术?”

她于话音落下的一瞬立时自原地消失不见。

然而,一息,两息……

数息之后,地上楮语星图上的任何一枚星子之上都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她与施展浮影术的相俞一般——隐匿了踪迹,消失于众人眼前!

“小师姐人呢!”

“小师妹也点亮了危宿辅星吗!”

“不可能!她分明没有展开危宿星官,不可能是浮影术!”

人声如滚水沸腾不已。

“小师妹好像没有展开任何星官……这不是主星功法……”

“不是主星功法?与她那瞬移之术一样?”

什么功法?

《杓篇·玉衡》中有两道基础法术,其一为注火术,其二名为“烬尘术”。

烬尘术与斗转星移术一样由镜篆写就,是为步天密法。太微门的《后镜步天歌》中没有传承。

何为烬尘术?

镜君写道:“大火有余烬如尘。”

烬尘术需在注火术之后施展,第一重可以掩藏气息,还可以压制、隐藏修为。莱洲时祝枝看不出楮语修为,玄洲时定一真君也看不出楮语修为,皆因楮语的师父为她施了烬尘术作遮掩。

而楮语此时消失于人前施展的则是第二重:可以散身为大火余烬微尘,隐匿踪迹。

虽她暂时不知为何烬尘术与危宿浮影术威效会如此相近,但她并不在意。就如清星术与她的心宿洗心术类似一般,或许等她都学会之时便能知晓二者的区别。

此时的她会烬尘术二重便够了。

不,还不够,她要找出相俞的位置。

如何找?

楮语斗法施术时惯爱半垂眸,于是她此时也半垂眼睑,抬手捻诀——六枚星子连成的张宿星官倏忽高升而起并与她一齐重新现身于众人眼前!

“是张宿星官!”

台下立时有人认了出来。

“二十八宿中,斗、觜、张三宿最难点亮,小师妹竟点亮了张宿辅星!”

“小师姐好厉害!”

金色流光随着楮语捻诀之势在空中流转,迅速结成一枚见术法印。

楮语闭眼再睁,原本空荡荡的斗法台上便出现了一座象征着相俞的危宿星官!

镜君道:凡不可见,皆可因张术得见。

相俞隐匿身形,便是一种“不可见”。

虽然至今楮语对见术的掌控仍不熟练,只能勉强看见列宿峰顶一株竹生有灵智。但“见灵智”与“见形”是完全不同的“见”,见人之形与见万物之灵智相比便显得十分简单了。

见楮语忽然与他一般消失在斗法台上,又忽然面向他展开张宿星官现身,相俞心中重重一沉。

同时又听得她轻笑一声:“你既点亮辅星星官却刻意不使人知,为何觉得我会展现所有辅星星官使人知?”

她的声音分明清泠如风,此刻却听得他生起满心的烦躁与怒意,他携怒抬手捻诀。

心宿星官立时自他身后高升而起,与他一并现身于众人眼中——他仍选择施展洗心术。

洗心术法印迅速结现于楮语头顶,相俞便抬手欲如之前那数次一般紧接着结奔雷术法印,却忽然顿了顿——

本应该被洗心术控得一瞬失神的楮语此刻却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唇角带着她自起身后便再未落下过的一抹浅淡的笑弧:“你既不在考核时展示主星功法实力,为何觉得我会在与你斗法前展示主星功法实力?”

只见此刻突然完全不受他洗心术所控的楮语随意地抬起手,一座三枚星子连成的星官自她的星图中被迅速汇亮并倏忽高升而起!

比之环绕于她旋转的室、房、尾、张四座星官,这座星官的每一枚星子都极为明亮耀眼,闪耀着微红的熠熠星光!

“心宿星官!”

“小师妹的主星星官!”

人声忽而沸腾!他们终于见到了楮语的主星星官。

“我就知道小师妹不展开主星星官一定不是因为不能展开!”

“小师姐的主星星官好亮!”

“心、室、房、尾、张……五座星官!小师妹有五座星官!”

有人发现了更为令人激动的事。

“无数星修结成金丹都未能点亮三座星官,小师妹筑基便点亮了五座!”

“她这是何等天资!”

方才因楮语“重伤”而压抑了许久的众人彻底放开嗓子高呼,激动得近乎咆哮的呼喊之声几欲将整座紫微顶掀翻!

浅金色流光随着楮语熟练流畅的捻诀之势在空中流转,结成一枚金光熠熠的古朴法印!

本就明亮的心宿星官更加光芒大盛!

火红色巨大明亮的商星猛然闯入相俞识海夜空,星上熊熊烈火咆哮着以燎原之势瞬间覆盖他整片识海天地!

他的所有心念一瞬之间被商星烈火燎尽,他一动不动地怔愣在了原地。

“洗心术!”

“是小师姐的主星功法洗心术!”

新入门的弟子们最为激动。

“我就知道小师姐不可能不会主星功法!”

“小师姐也不可能有学不会的功法!”

“小师姐最厉害!”

斗法台上,心宿星官落到楮语身侧,尾宿星官高升至她身后半空,奔雷术法印结现在被洗心术控得怔愣的相俞头顶。

一道与先前斗法时二人引下过的明显不同的、极为明亮耀眼的紫金色的巨雷夺印而出倏忽冲上万丈晴空!

“轰隆——”

雷鸣声响彻天际!

金紫色雷光裹挟万里长风自高天咆哮着落下,一瞬将怔愣的相俞劈得浑身焦黑!

他仍在台上直直立了几息,而后摇晃两下,砰然倒地。

满地火与雷的烬尘被他倒地生出的风高高扬起,又扑覆到他仍然闪烁着缕缕极细的雷光的身躯上。

紫微顶万籁息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道威力非凡的紫金色巨雷深深惊撼。

楮语长身立于斗法台上,四丈方圆的阔大星图上莹白细线之光交错流溢不绝,星图与宗服的燕颔蓝混融一体显得更为浓郁厚重。

尾宿星官已经自她身后落下。整整三十一枚星子分别连成的心、室、房、尾、张五座星官环绕她旋转,金色星芒闪烁不断。

天风扬起她拆了云髻而垂落的长发,被五座星官众星拱辰般环绕的她有如一颗明辉熠熠的天星。

她的声音清泠如风,亦运了星韵随风传入台下每一位弟子耳中、心中!

“我本觉得修炼是个人之事,无需与他人多言。但你们之中总有人很喜欢自作主张臆测我、牵扯我、攀比我,然后不厌其烦、烦不胜烦地扰我、控问我。”

“那我今日便在此与你们说这一遍。”

“我天资如何、实力几何,无需证明与你们。”

“我拥有什么、未有什么,无需证明与你们。”

“我要入何道、如何证道,更无需证明与你们。”

“我所言、我所行皆无需证明与你们。”

“莫再求‘证’与我。”

“我之一切——从来无需证明与尔等。亦从不为证明与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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