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竹馆里陆羽香,连片绿海心飞扬……”如击鼓般的掌声淹没了后面的歌声,小野洋子全身颤抖,想要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可是才喝第一口就让她感到恶心,于是就把杯子放下。晚餐结束了,他们转移阵地到大房间去,顺便带着几瓶酒。有人已经把通往阳台的门关上,不让风吹进来,哈瓦拉雪茄如章鱼触须般的烟雾便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变形。
“谁去传唤银月成过来!”又是那个讨厌的绿巨人,“来为我们吹一曲!”黎日庆和绿巨人冲进厨房,一休哥打开射电音乐机走向小野洋子。“来,跟聪明的一休哥跳支舞。”“我不想跳舞。”“那我来带你跳。”他郑重其事地伸出肥短的手臂扶她起身,踏着庄严的舞步在房间回旋。“放开我,一休哥!我的头都转晕了!”她坚决要求。一休哥猛地将她放在长沙发上的大堆坐垫之间,赶到厨房去,大喊“银正恩!银正恩!”
突然,在没有任何预警下,小野洋子感觉有另一双手臂在身上环绕,把她带离沙发,是铁托,他扶她起身,醉醺醺地想要仿效一休哥刚刚的做法。“放开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他那脆弱的笑容,以及因靠近她而胡碴根根分明的下巴,都在刺激她,令她感到忍无可忍的厌恶,“马上放开我!”“茶归在春先爆竹声中已开园……”铁托开口唱歌,却被迫中断,因为她的手灵活地改变方向抵住他的脸颊,他只得立刻松手放开她,她整个人跌向地板,肩膀撞上了桌角……
房间里似乎到处都是男人和烟雾。踉跄摇晃的银正恩穿着白外套,被绿巨人搀扶着吹箫,发出奇怪而混杂的和音,黎日庆听出,那应该是一首高丽的乡村民谣。铁托找到一盒蜡烛,拿来变魔术,蜡烛一根根直立着,他大叫:“倒!”可没有一次成功。而一休哥则独自跳舞,在房间内着魔似的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在小野洋子眼中,屋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是从蓝色的异次元空间误闯进来一样荒谬而可笑。
屋外,风雨则以惊人的速度来袭。在暴雨降临前的暂时宁静中,紧邻的灌木丛已开始擦刮房屋表面,而雨滴已经在厨房的屋顶上喧哗,闪电断续出现,雷声隆隆。小野洋子瞅见雨水正喷溅入窗户,然而,她却完全无法起身去关窗……
现在,她一个人置身大厅。先前,她已跟他们道过晚安,却没人听到或加以理会。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栏杆上头往下窥伺,然而她却不能再回到客厅了。她宁可自己发疯,也不要回到那疯了似的喧闹之中。在楼上,她在黑暗中盲目摸索电灯的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照亮满室的闪电明白显示出开关在墙上的位置。然而,当那无法穿透的黑暗再度降临,开关再度逃出她搜寻的指尖之外,她只好在黑暗中松开晚装和衬裙,虚弱地摔倒在床上。而屋外,雨水浸透着温泉小镇的土地。她闭上眼,楼下传来那些酒鬼的喧闹,突然间一阵玻璃的破碎声夹杂其中,然后又是另一阵,然后又断续扬起片段不完整的歌声:“庭坚闻讯流杯来省斋奎章水粉彩玉壶转月照苦丁……”
她躺在床上出神,之后她便开始做心算,把时间一小段一小段地拼在一起。过了很久,她仍意识清醒,根本没有入睡,听着楼下的喧闹声渐息,知道雷电正离她而去,留下欲走还留的阵雨洒落在田野上,沉闷无味有如她的灵魂,然后慢慢的,被和缓的风所取代,最后窗外一切恢复沉寂,只剩下间或滑落的温柔雨滴和葡萄架在风中飒飒摇摆的嬉戏声。她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醒睡两方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她被一股欲望纠缠,希望能摆脱滞闷在胸口的压迫。她觉得如果可以喊出来,应该可以将它排除,于是便用力闭紧双眼,试图把这块东西逼到喉咙,然而却没有任何效果……
“答!答!答!”雨滴的声音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快,恍惚中,雨滴像是她儿时记忆中的一场冷雨,把后院变成可爱的泥浆,灌溉她的小花园,那是她用小小的犁耙、铲子和锄头亲手建造而成的。“答,答!”恍惚中,就像过去雨后的日子,从金黄色即将破晓的苍穹,斜射出一道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湿润而蓊郁的树林,如此清凉,清澈而干净。霞光中,她的父亲则站在世界的中心,风雨的中心,太阳的中心,既安全,又温暖和强壮。她现在好希望父亲在身边,但他已经在人类“二战”时过世,父亲现在一个小野洋子永远看不到也触不到的地方,在宇宙一角。而这股滞闷持续压着她,压着她——噢,它压得她好闷!
她全身僵硬起来,好像有人走到门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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