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糊里糊涂,却仍然想弄个明白。有时,他在一天之内对经济学、农业、工商业、政治都发生了兴趣。他从东京市政大楼公园经过,发现一大群人,中间有五六个人在大声地辩论,争得面红耳赤。他凑上前去听,从这些民间哲学家们嘴里又听见了一套陌生的新语言。辩论者有一个是流浪汉,有一个是劳工煽动家,还有一个是法学院的学生,其他的人则是爱说话的劳动者。他第一次听见了有关各种主义的种种论战不休的社会哲学。他听见了许多的新术语,它们所使用的领域是他那可怜的一点所不曾涉猎到的。他无法紧跟讨论,只能猜测和估计包皮裹在这些陌生词语中的意思。一个先生大谈其“存在便是正确”的哲学,谈得大家目瞪口呆。另一个先生则滔滔不绝地讲着宇宙的起源和灭亡……
一小时后,刘易斯离开那里时脑子已是一片混沌。他匆忙赶到图书馆查了几个不常见的词语定义,离开图书馆时,又在腋下夹了两:《世界上最神奇的二十四堂课》《反对社会的人》。他坐在床上熬夜读着,查字典比看书的时候还多。查过的生词太多,第二次见面又想不起来了,还得再查。他想了个办法,用笔记本把定义抄下来,抄了一页又一页,可仍然读不懂,一直读到凌晨两点,读得头昏脑涨,却没抓住书上一个根本思想。他抬起头来,屋子仿佛像海上的船在起伏颠簸,于是他咒骂了几声,把书往桌上一丢,关灯睡觉。读其他书时,他也未必更走运。并不是因为他脑子笨、不管用,他的脑子是能思考这类问题的,只是缺乏思想训练和思考工具罢了。他也估计到了这一点,曾经考虑过别的不读,先记住字典上每个字再说,于是,刘易斯把《新华字典》《牛津词典》通读了一遍。刘易斯觉得,人应靠自觉和沉思默想去理解上帝、宇宙、暗物质。
不过诗歌倒给了他安慰,他读了许多诗,中国的《唐诗三百首》《宋词一百首》《人间词话》,比较朴实的诗人给了他很大的乐趣。他爱美,在那些诗里找到了美,诗歌像音乐一样打动着他。实际上,读诗正为他即将承担的更繁重的工作做准备,虽然他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他读到喜欢的诗,先大声朗诵,然后默读,像品味干红一样,体会到那些诗词的韵律与美,从中获得快乐。
图书馆借书处的人因常在那儿见到刘易斯,便对他十分热情,他一进门总对他点头、微笑打招呼,因此,刘易斯便做了一件大胆的事。他借了一,趁那人在借书卡片上盖章时急忙说:“嗯,我有件事想请教您。”那人微笑了一下,听他说。“你要是在图书馆认识了一位小姐,而她又叫你去看她,你该多久以后再去?”又是紧张,又是流汗,刘易斯觉得衬衫紧贴到了他胸上,粘住了。“我看,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那人回答。刘易斯反驳:“没准,她不在家,她在上大学呢。”“那就再去第二回呀。”“我没说清楚。”刘易斯迟疑地承认,然后下定决心把自己交给他摆布。“我算是个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而这个姑娘所具有的,我完全没有,我所具有的她又完全没有。你不会认为我在胡扯吧?”他突然问道。“不,不,一点也不,你放心。”那人回答,“你的要求超出了借书处的咨询业务范围,不过我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刘易斯望着他,感到佩服。“那么,什么时候去最好呢?下午,午饭后?或晚上?周末?”
“我给你出个主意,”图书管理员脸上一亮说,“你不妨先打个电话问她。”“好的。谢谢!”刘易斯边说边抓起书就走,他的问题就像这样解决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我整个下午都在家。”他结结巴巴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还书时,山口百惠在电话里回答。山口百惠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她那双女性的眼睛一眼就发觉了褶痕笔挺的裤子和他身上那难以说清的微妙变化。他那脸也引起了她的注意,精力充沛,近于专横,身上似乎有精力流溢,像浪潮一样向她扑来。她再一次感到了那种欲望,想偎依过去寻找温暖,她的心里不禁纳闷:他的出现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作用!
此时,两人的差异是------她冷静而有节制,而他却满脸通红,红到发烫。他笨拙蹒跚地走在她的后面,甩着肩膀、危险地晃动着身子。在坐下之后他才轻松下来,比他估计的轻松多了。或许是她故意让他轻松的,她为此所表现的亲切体贴,令他越发疯狂地爱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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