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白天在延和殿中的秘阁朝会后,如今再见到面色红润,怎么看都是已经痊愈了的赵官家,几位当时在场的近臣自然是面无表情见怪不怪了,倒是几位战战兢兢递了一堆请立太子,各种表忠心的帅臣武将们一时有些讶异。
于是赵玖便也将自己钓鱼执法大失败的事情坦然相告了……就算在这里会忘掉,总归这个事情了结了他还是要对驻军在外的各位帅臣们有个正式说法的。
但无论如何,在场所有人都很难不注意到,向来沉默稳重的林尚书今日至此时,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与不安,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这样的人的脸上一定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便纷纷好奇看向他。
“林尚书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作为木党党魁,张浚自认为有义务关心一下自己在政治上的盟友。
而林景默只是摇了摇头,却复而以一种探寻的眼神去看了看赵官家。赵玖心里顿时明白了,白日他们是完全不知晓秦桧在宋史里做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情的,在诸人心中此人充其量也就是个一般通过宋奸,林尚书的堂兄机缘巧合之下收养了他的儿子,虽说称得上是件值得说道的事情,但终归不会触动这么大。
但现在他们来到这个神秘空间,却是全都记起了秦桧在宋史里是怎么逼死赵鼎、排挤构陷张浚等人,甚至连赵鼎死了也不放过他的家人,还严刑逼供他的儿子赵汾,想搞个大新闻把自己看不顺眼的那几位全都扬了。
所以就算是城府深如林尚书,也很难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了。
赵玖见状,只得无奈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便是这几日朕让杨沂中清查在朕病中有些不安分的人,然后无意间便得知林尚书的一个堂兄弟落籍在福建兴化军,靖康前在东京做官时曾买了一个因为怀了身孕被自家极为悍妒的主母赶出家门的婢女,于是后来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唤作林一飞,如今也是成年了,正在林尚书家里帮忙照管家务。”
“而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现在的大金枢密副相秦桧,秦会之。”
众人皆是齐齐一怔。片刻之后,几个性子有些急躁的武将,例如韩世忠,更是直接死死地盯住了林景默:“林尚书,这……”
“延安郡王,你怕不是又糊涂了。”到底还是曲端这个能文能武的反应更快一些,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且不说秦桧现在根本没有做下那么多恶事,只不过是个叛国之人,跳梁小丑,土鸡瓦狗罢了,便只说那孩子,生下了就当是没了爹的孤儿,一直养在林尚书的兄弟家中,从未知晓其身世,难道会有什么不妥吗?”说完他又看向林景默,“林尚书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景默沉默了片刻,却是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赵玖:“孟子曾言‘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更何况一稚童?便是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做下再多伤天害理有悖人伦的恶事,于他又有何干……”他这话说得很轻,但在座诸人很显然不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意,而赵玖本人则更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毕竟道君皇帝和渊圣皇帝的例子就放在那里呢,你要是不考虑辩证唯物主义只凭个人情感偏向就搞什么牵连,那你赵官家本人怕不是也该去和二圣一起写一写什么《我的前半生》之类的。
只不过道理是这样说的,但赵玖还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最后只能喟然道:“这些日子的确是朕有欠考虑,轻佻了些,无端弄出来这么多事情,倒是给林卿家里徒增烦恼了……”
林景默只是轻笑:“官家说笑了,反正到了明日朝会上,臣也不会记得这秦桧到底在这伪书中做了多少恶事,又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
于是大家轻飘飘地揭过此事后,岳飞还是继续开始读自己在这本伪书里的传记。
【六年,太行山忠义社梁兴等百余人(“诶,这应该就是马扩那天提到的那个什么梁小哥吧?也不知道马扩在宋史里怎么样了……”赵玖在心中暗想,岳飞读到这里也是稍微顿了顿),慕飞义率众来归。飞入觐,面陈:“襄阳自收复后,未置监司,州县无以按察。”帝从之,以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又令湖北、襄阳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贤否,许飞得自黜陟。】
【张浚至江上会诸大帅,独称飞与韩世忠可倚大事,命飞屯襄阳,以窥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飞移军京西,改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除宣抚副使,置司襄阳。命往武昌调军。居母忧,降制起复,飞扶榇还庐山,连表乞终丧,不许,累诏趣起,乃就军。又命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首遣王贵等攻虢州,下之,获粮十五万石,降其众数万。张浚曰:“飞措画甚大,令已至伊、洛,则太行一带山砦,必有应者。”飞遣杨再兴进兵至长水县,再战皆捷,中原响应。又遣人焚蔡州粮。】
【九月,刘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刘光世欲舍庐州,张俊欲弃盱眙,(“张俊小人,你也是个废物!我要是官家,早该把你和刘光世一道给砍了。”韩世忠恶狠狠地瞪了张俊一眼,而对面的赵相公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到底张伯英在他们的世界里的确还是守节之人,淮上之战他的功劳谁能抹灭?韩世忠这般,也无非是嘴上发发牢骚罢了)同奏召飞以兵东下,欲使飞当其锋,而己得退保。张浚谓:“岳飞一动,则襄汉何所制?”力沮其议。帝虑俊、光世不足任,命飞东下。飞自破曹成、平杨么,凡六年,皆盛夏行师,致目疾,至是,甚;闻诏即日启行,未至,麟败。飞奏至,帝语赵鼎曰:“刘麟败北不足喜,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我……”赵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要骂脏话,不过已经到了这时候,在座诸位已经早就习惯了这书中官家的各种怪异言谈与举止,倒是张浚见官家本人还是如此愤懑不满,心中更是暗自又有些揣度)遂赐札,言:“敌兵已去淮,卿不须进发,其或襄、邓、陈、蔡有机可乘,从长措置。”飞乃还军。时伪齐屯兵窥唐州,飞遣王贵、董先等攻破之,焚其营。奏图蔡以取中原,不许。飞召贵等还。】
“官家真的不必如此。”张浚叹了口气,“便是臣也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伪书中与现实中不符之事,不再那般计较这伪书中臣自己与诸位同僚所作的不妥之事了……为何官家还是这般执着呢?”
“张相公现在看开了,还不是因为你在这书中虽然一直努力在想要做事,但还是犯下了几个弥天大错,所以才起了想把自己摘出去的心思呗。”胡寅没好气地直接顶了回去,“勤恳如赵相公,善战如韩郡王,还有刘相公、李节度等节烈之士,难道也会以书中自己的行状为耻吗?”
赵鼎虽然很想说自己的确还是做错了不少事情的,比如说什么批判王安石之类的怪话,还有因为吕祉与张浚相争,自己早知道张浚是这么个脾气应该主动让着他一点的,他们俩这么多年交情了到底有什么好争的,何苦还让秦桧这种人爬上来把大家一起扬了,但仔细一想自己终究大节不亏,而胡寅虽然在抨击张浚,张浚的本心也是好的,最后思来想去却只有这么个官家不太对劲。
林景默闻言也是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浚,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去。赵玖却是一时愕然,不知这回该编出什么说法来糊弄过去了。最后只是盯着胡寅有些发愣:“那明仲以为如何?”
胡寅的眼神在张浚的脸上转了转,在张浚不赞同和几乎是恳求的目光下终于还是把自己原来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臣只是对张相公有些意见,绝没有指摘官家的意思。”
赵玖明知道他是想要岔开话题,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七年,入见,帝从容问曰:“卿得良马否?”(“噗……”赵玖这回是真的没控制得住,被自己杯子里的可乐呛得咳了半天,离得最近的赵鼎、韩世忠一边急忙上手给官家拍背顺气,赵相公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对飞溅到桌上还在冒着气泡的几滴深褐色液体愣了愣神,心想官家到底在喝什么奇怪的东西)飞曰:“臣有二马,日啖刍豆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不受。介而驰,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奋迅,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踊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帝称善,曰:“卿今议论极进。”拜太尉,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从幸建康,以王德、郦琼兵隶飞,诏谕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赵玖和岳飞一时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最后倒是后来亲笔润色了那篇《良马对》的林景默先回过神来,正色道:“这伪书中所载之事虽然相仿,但臣以为《良马对》的精髓其实并不在岳节度自陈,而在于官家借骏马喻人才,坚定抗金的信念,这些恰恰都是这本伪书中所不曾记录的。”
那是自然啊,赵玖暗自吐槽,完颜构那个阴间人能说得出什么良马劣马黑猫白猫之类的话吗?但和阴间人撞了相同的梗真的是能让人恶心半天,虽然林景默的解读很有道理,但在众人眼中,赵官家俨然还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模样,甚至还莫名有些可爱。
【飞数见帝,论恢复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bj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答曰:“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又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命节制光州。】
【飞方图大举,会秦桧主和,遂不以德、琼兵隶飞。诏诣都督府与张浚议事,浚谓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
“岳节度且慢。”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御史中丞李光先出言打断了岳飞的话,这在众人看来的确是件稀奇事情,但其人身为台谏,按照大宋的政治传统反倒是在座诸位最该是言辞无忌的一位,只不过大家已经太长时间习惯了这位赵官家不那么讲传统的行事方法,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张相公,你做的好事!”其人只是愤慨道,“淮西兵变之祸,原来岳节度早便有所预见,而你却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才酿成如此之祸!”
张浚本来想说这是伪书里的事儿真和我没关系,但转念一想,李光估计是在借机讽刺自己之前提出的北伐五条太过激烈,便是冷笑道:“多谢宪台提点,本相现在早就学会要听取同僚的箴言了,不然您以为北伐五条仅是本相一家之言吗?”言罢,其人环视四周,更是朗声道,“诸位若是不服本相这个枢密使,认为我是个不知兵的废物也无妨,反正官家如今已然痊愈,本相当初也是和官家立了誓,在军务上听取帅臣们的意见绝不独断专行的……便是真到了北伐的时候,枢密院也只会依照官家的大略去拟定方针统筹军务,一如伐夏之时那般,所以诸位尽可安心,官家又不是书里这位不能管事的。”
岳飞倒是叹了口气,到底是先前对这位顶头上司的轻佻性子有亲身认识的,不过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只要官家主持大局,那便一切都好说,就算张相公、胡尚书他们不知兵,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浚曰:“张宣抚如何?”飞曰:“暴而寡谋,尤琼所不服。”(张老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浚曰:“然则杨沂中尔?”飞曰:“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飞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浚怒,奏以张宗元为宣抚判官,监其军。】
听到这里,便是吕公相也忍不住出言问道:“官家,诸位中枢宰执和帅臣都列席于此,但杨沂中……?”
赵玖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朕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杨正甫白日公务繁忙,还要兼顾皇城司的职责,也许这本伪书觉得并没有太多与他相关的要害之事,便根本没有把他找来吧。”
他这样说等于完全把锅推给了这个难以解释的神秘空间,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其实他撒谎了。
是他自己私心并不想看,更不想让杨沂中当面朗读他在宋史里的传,从他一开始知道他是完颜构身边得用的贴心人,到后来因为他将井中得来的钱币当面丢进淮河里,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对方明明抓住了一些把柄,却依然无条件只承认自己这个官家,那么自己也该平等相待。
至于宋史里的杨沂中是谁?他根本不需要,也完全不想去知道了。
因着先前张浚提出的北伐五条建财之策的收成格外好,再加上元祐太后自扬州返京,建炎八年的这个年节其实显得相当热闹,且不说休沐假期诸人如何在马行街成群聚在一起吃酒玩乐,便是在这个读书的场合,赵玖也是准备了一点自己倒腾的菜品招待众人。
“不过是烤梨罢了。”赵玖端着面前的紫砂盅含笑望向众人,“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就是寻常梨子加了些冰糖、枸杞、银耳、红枣之类的一起小火慢煨。前些日子朕不是偶感风寒嘛,太医说应当吃些润肺清痰的水果,但这个天又实在太冷,把梨子这样炮制感觉还蛮不错的,所以便想着给诸位卿家们都分享分享。”
诸人自是感念官家这般体恤臣下,然而赵玖捧着手中温热的碗思绪又开始飘忽不定起来,冰糖烤梨嘛,他前世还是在大学食堂里的糖水铺子里吃的,好吃又不贵,而且这些材料看起来也没超出宋朝人的认知水平,冬天来一碗还是挺美滋滋的。
不过虽然现在他吃着喝着心里还算舒坦,但一想到岳飞传继续读下去怕是没多久就快到那惨烈又荒唐的结局了,不免又还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姑且摆出一副惯常的可达鸭一般的神色,且让他们到时候自行领会其中精神吧。
【帝累诏趣飞还职,飞力辞,诏幕属造庐以死请,凡六日,飞趋朝待罪,帝尉遣之。宗元还言:“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飞训养所致。”帝大悦。飞奏:“比者寝阁之命,咸谓圣断已坚,何至今尚未决?臣愿提兵进讨,顺天道,固人心,以曲直为老壮,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可必。”又奏:“钱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愿陛下建都上游,用汉光武故事,亲率六军,往来督战。庶将士知圣意所向,人人用命。”未报而郦琼叛,浚始悔。(“啧啧啧,”曲端和胡寅这回倒是收敛了些,但还是砸了咂嘴对张浚做出了一副嘲笑的神色,而张浚大概是已经受了太多刺激有些麻木了,根本懒得理会他们,不得不说其人心理素质是真的好,要不然历史上秦桧也不至于那般拿他无可奈何。)飞复奏:“愿进屯淮甸,伺便击琼,期于破灭。”不许,诏驻师江州为淮、浙援。】
【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术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术谍者,飞阳责之曰:“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至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术事,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飞奏:“宜乘废豫之际,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
“前有张枢相遗书间郦琼,姑且算是做了点补救措施,这里岳节度也是巧施离间之计便使金人废了刘豫。”曲端端着面前的烤梨,嗤笑一声,“这兀术看来也是个疑心病重的废物……只是如此大好良机理应乘势出兵,如何又不许了?这官家便只想在什么钱塘寻欢作乐,除非金人撵到跟前来,不然都不知道着急的吗?”
其余人也皆是叹气,甚至愈发觉得,这书里的官家才算是颇有道君皇帝之风,只是张浚又在心中暗想,如果这伪书里的官家才真是道君皇帝亲子,那眼前这位官家又该是什么呢?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狸妖犬妖的……有这种想法的怕不是嫌康履死得还不够令人印象深刻。但他如今也半个字都不信赵玖之前那拙劣的托辞了,便是预先通过什么道祖托梦知晓了事情会发展成这般,这官家真的会悔改?他不是还好好地在杭州行在吃喝玩乐嘛,他们在场这些人的死活,乃至天下万千百姓苍生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就算是这宋真被不知道啥玩意儿给灭了,好像也是他死后的事情了。
但这个结论就算是对于大龄中二病相公来说也还是有些过于激进了,他依然不能轻易就这样确定。
【八年,还军ez。王庶视师江、淮,飞与庶书:“今岁若不举兵,当纳节请闲。”庶甚壮之。秋,召赴行在,命诣资善堂见皇太子。飞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兴基业,其在是乎?”……】
岳飞读到这里少见地露出了有些慌乱的神色,他顿住了,然后迟疑地看了一眼赵玖。在场的其他人也是齐齐肃然,毕竟事关国本之争,有的人当时在延和殿,知道立的是吴贵妃所出长子赵原佐,但却不知道在这伪书中得到岳飞这般评价的又是哪位皇子,至于身在外地的帅臣们更是本能地想要避开这样敏感的话题。然而未等岳飞出言询问,赵玖倒是先轻松一笑:“诸位这么紧张作甚,这伪书里所谓的‘皇太子’甚至根本不是这个官家所出,除了早夭的元懿太子之外,他没有亲生儿子的,只好从宗室里寻了个聪慧伶俐的来……”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吕公相、赵鼎、陈规、刘汲还有李光这几个老成持重的相公也好宪台也罢,一时不知是不是应该劝官家不要口出这种骇人言语,毕竟怎么想似乎都是在变相咒“自己”(?)断子绝孙,而张浚、林景默还有曲端等人也是惊讶于官家怎么这般言语。不过曲端旋即冷笑道:“那也是这个官家咎由自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任由秦桧这等奸佞小人残害忠良……只能说天道轮回,没有报应到他身上,可怜他无辜的子孙们却替他受过!”
“曲节度还是少说两句吧……”看在同为木党同盟的份上,林景默忍不住扶额以对,好言提醒道。毕竟就算书里的官家不是真的官家,但皇子皇孙却指不定是真的,他这般口无遮拦实在不太合适。
赵玖自然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无奈解释道:“诸位都会错意了……朕的意思是,无论原佐还是德佐,这本伪书里压根就是没有的,无需这般小心顾忌。”他实在不想再去纠结这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事情了,复又用眼神催促岳飞继续读下去。
【会金遣使将归河南地,飞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桧衔之。】
【九年,以复河南,大赦。飞表谢,寓和议不便之意,有“唾手燕云,复仇报国”之语。授开府仪同三司,飞力辞,谓:“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敌人。”三诏不受,帝温言奖谕,乃受。会遣士〈亻褭〉谒诸陵,飞请以轻骑从洒埽,实欲观衅以伐谋。又奏:“金人无事请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归我,实寄之也。”桧白帝止其行。】
“这秦桧真的是宋奸吧!对金人比对他老子还亲,生怕有半点对他们不利之事?!”韩世忠实在是表示难以理解,“便是要争权,要排挤同党,出卖大宋的利益又算什么?”
胡寅闻言倒是不紧不慢地又舀了一勺银耳,冷笑道:“韩郡王天真了……其人和书中的官家无非是觉得如若北伐功成,则领兵的帅臣将功高震主,所以便宁愿偏安苟且也不愿往北边看一眼的,至于两河百姓,天下苍生,与他们何干?便是局势已经败坏到这般地步了,也不耽误他们过太平日子享福的。”
韩世忠一时无言,毕竟先前他自己的传里,便是后来被罢了兵权,但吃穿用度也算一应不愁,那边更不用想这官家在杭州能奢靡成什么模样了。但只要是心怀天下,念及苍生百姓的人都觉得几乎是难以忍受,他们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这样做?!
“师尹说得好,什么断子绝孙之类的,都是报应啊。”赵玖终于冷笑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为人君者,不思万千黎庶之苦,只图偏安一隅……甚至自己没本事便罢了,还千方百计阻挠其他有才能心怀天下的有识之士,生怕搅扰了他的繁华清梦,我都觉得这报应还太轻了些!”
此言即出,四方皆是寂静无声,却是张浚轻叹了一声,终于释然道:“臣愚钝,早就该想到的,官家并不是官家,对吗?”
赵玖闻言只是与他四目相对,这一次,没有托辞,没有逃避,他回以了一个沉静而又有些忧伤的微笑,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出乎赵玖意料的是,他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么个猜测后,在座的人却鲜少有十分惊慌失措的意思,最多也就像陈相公、刘相公还有李光那样沉默不语,就连他以为最老成持重的吕公相也只是微微叹气,而曲端更是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然后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但最后率先开口说话的却是赵鼎这个除了吕公相之外在场地位最高的都省首相。
“官家就算不是官家,但我们的官家也只有这一位。”赵鼎像是念绕口令一般说了这么一句有些费解的话,却忽然有些严厉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难道会有谁觉得那个官家更好的吗?”
赵玖顿时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明道宫张浚弹劾汪、黄与康履的现场,看来不只张相公是个伶俐人,赵相公能坐稳这么多年首相的位置,显然也是个不简单的。
然而未等他继续开口解释,赵鼎却是拱手向他深深施了一礼,恳切道:“官家,若不是这个怪力乱神的空间发出那本伪书,而后众人又那般仔细研读了……臣等也绝不敢有这样荒悖的猜测,只是官家大可放心,一来这里发生的事情等到了外边都会忘掉,于官家而言绝无任何危险。二来……”他又回头扫视了一眼在座诸人,“如果没有官家,在场诸人的故事之前已经悉数过,或是被秦桧迫害贬黜,或是牺牲殉国,如今我们却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都是因为官家的缘故,至少臣不可能忘却这样的恩情,更不可能忘记是官家执意抗金,才拯救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两淮、中原百姓免遭金军涂炭,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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