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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鸟眯着眼睛,第一个发现了锦蛇城的踪迹。他挥动旗帜高喊,众人便都闻声望去。
“咦?这座城倒是比草原城大一些,用了不少石头。”
老民兵奇瓦科望了一会,心中沉吟。这里的锦蛇城,由锦蛇氏族掌控,与蒂卡洛的商团相熟。
“奇老头?我们要停下来补给吗?”
普阿普披上铜甲,握着铜矛,警惕的望向海边的城邦。城邦周围有两条小河,也有独木舟往来贸易。但总得来说,和贸易节点红湖镇比起来,要差的很远。
“嗯,让我想想...”
老民兵摸着下巴,看向玛雅商人蒂卡洛。蒂卡洛脸上笑吟吟的,隐约有些期待。看到这,老民兵便做出决断。
“船上食水尚且充足,我们不下船补给!嗯,让托马特祭司划着小船,与当地的神裔贵族见一面,送两袋宝石,再讲一下那个啥预言。今天晚上,或者最多明天早上,我们就走!”
接着,老民兵拍了拍蒂卡洛的肩膀,亲切的关心道。
“蒂卡洛,你在短矛部族受了些惊吓,又有些劳累,这几天好好休息...就让你手下的那个翻译,和托马特祭司一起去吧!”
“...听您的,奇瓦科队长。”
蒂卡洛抿了抿嘴,沉默数息,笑着回应。一路向北,他离故乡越来越近,老民兵奇瓦科也越来越警惕。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两个普雷佩查武士,贴身“保护”。
“真是警惕的老海龟啊!...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玛雅商人望着海边的城邦,脸上毫无波澜,也没有丝毫焦急。他看着托马特祭司抱着一摞经书,戴上好几个太阳护符,带着几个护卫的武士,充满热情的登上小船。
小船划到岸边,一行人上岸入城。接着,托马特祭司对守城的玛雅武士,说了些什么,就有人匆匆离去。又过了两刻钟,几名神灵面孔的神裔贵族快步赶来,把托马特祭司引入宫殿,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七艘长船在海边停靠,在这处僻远的小城外,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很快,就有十几艘独木舟,在王国武士的戒备下,试探着靠近。等到了近处,听着船上玛雅人的呼喊,蒂卡洛脸上露出了笑容。
“尊敬的奇瓦科船长,划船的是沿岸的玛雅村民。他们想向船上,兜售些本地的土产。”
“啥,土产?”
“对!大多是些水果、果干、蔬菜和鱼虾,有时候还有贝壳、鱼干、朱砂、以及不知名的好看石头。”
奇瓦科微微皱眉,看着小船上一脸淳朴、满眼期待的村民们,又看了看旁边笑容温和的玛雅商人蒂卡洛,怀疑的问道。
“他们为啥会主动靠近,向我们兜售?”
“因为啊,我们的船队,一看就很富裕。而他们被每年的贡赋逼着,必须要努力挣些财货。”
蒂卡洛摸了摸神性的光头,感慨开口。
“奇队长,北方的玛雅各部,人口极为饱和。土地都属于神灵庇佑的神裔、贵族与祭司,各处村庄都要缴纳极为高昂的贡赋。乡民们土地有限,一向有重商的传统。而对于这些沿海的村民来说,很多人没有土地,只是为贵族们耕种,换取些湖口的食物度日。所以,向外邦的船队,兜售些本地卖不出价的土产,或许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唯一办法。”
看到奇瓦科的眼神依然怀疑,蒂卡洛笑了笑,伸手一指那些乡民的脖颈。
“您看,他们脖子上,戴的护符,上面刻画着什么?”
“嗯?”
奇瓦科眯起眼睛,远远看了一会,脸上浮现惊讶。他伸手抓来山鸟,又让对方仔细看了一会。
“队长,他们脖子上的护符,画了一个奇怪的女人!那个女人,脖子上套着一段很长的绳圈,双眼闭得很紧,露出的上身黑乎乎的...”
山鸟挠了挠头,眼皮跳动,感觉非常不吉利。
“真是诡异的很!好像画了个吊死的女人一样!”
“不错!这正是吊死的女神,自杀女神依西塔布(Ixtab)!她脖颈套着绳索,正是被自己吊死的。她身上黑乎乎的,则是象征着腐烂的尸体。这位女神,是少数属于平民的神灵之一,也给了乡民们一条直入神界的坦途。”
玛雅商人蒂卡洛幽幽开口,讲述着真实的残酷。
“在玛雅各部,死后去往美好神界的方法,只有少数几种。其中,与墨西加各部相同,战死的武士,生育而死的妇女,献祭的祭品,都可以直入神界...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排在首位、更为简单、并且被神裔们鼓励的方法。这种方法啊,常常被生计艰难、年老困苦的平民们所用!”
“啥?你...你是说?...”
“不错,就是自杀啊!”
蒂卡洛澹澹一笑,肯定颔首。
“这些平民,信仰着自杀女神依西塔布,也戴着女神的护符。当他们年纪过了三十,渐渐无力劳作,生计更为困苦...就会在某一天吉日,选好一颗神圣的木棉树。然后,他们会去向自杀女神的祭司,借来神性的绳索,把绳索在树上系好...从此自我了断,去往神国!”
“不过有时候,吉日里去往神国的老人太多,他们就得许多人共用一根绳索。前面的人刚刚吊死,后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抱下来,换自己上去。若是运气不好,没有死透,还得求人帮助自己,再吊死一次...”
“嘶!”
听到这,老民兵奇瓦科倒吸几口冷气。他再次转头,看向那些平民脖颈上的自杀女神护符,眼中渐渐流露出不忍。
“这!...这些平民,难道就没有想过,反抗加在身上的贡赋吗?”
“哈哈!尊崇的神裔统治着一切土地,他们可是流淌着诸神的血脉,有着神灵的面孔!这些顺从的平民,遵守着传统的秩序,世代位于低层。千百多年来,一直如此!他们早就习惯,把自己当成春生秋死的蝴蝶,而神裔与贵族们,才是经年累月的木棉。蝴蝶只会围绕着木棉,连死都要死在树上,又哪里可能反抗?”
蒂卡洛笑着摇头。实际上,在离开玛雅各部,去往墨西哥高原之前,他也曾经以为,这种神裔尊崇、凡民低贱、上下稳固的统治,是众神的旨意,更是世间的天理。
“更何况,面对各支贵族的直接管理,面对强悍的家族武士,这些平民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哎!”
老民兵奇瓦科沉默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眸,转过身,轻轻摆了摆手,给蒂卡洛留了一句嘱托。
“蒂卡洛,那就换些吧!这些乡民的土产,船队...也算是需要,可以多给一点财货。”
“听您的,队长!”
蒂卡洛恭敬的低下头来,嘴角再次翘起。接着,他就有条不紊,用着本地的玛雅语,和乡民们交易起来。
日色渐暮,天地昏沉,然后渐渐夜深。托马特祭司派回了使者,说是受到对方神裔的盛情接待,要在宫殿中过夜,讲述主神的教义。
七艘长船在海边停泊,乡民们来了又离去,离去又归来,甚至带回来更多的小船。奇瓦科展目眺望,心绪复杂难言。远处的城中,是欢畅盛宴、歌舞不息的神裔贵族,近处的船边,则是艰难生存、向往自杀的贫苦乡民。而这,就是低地玛雅的社会,延续千百年未变。
直到第二日上午,在锦蛇神裔的远送中,托马特祭司满意返回,王国船队才再次启航。新的旅途再次开始,下一个目标,是近三百里外的盐村,归属于卡努尔守护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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