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叶凤泠一如平常,该去含香馆去含香馆,该处理杂事处理杂事。
有心之人能发现,少夫人眼皮下一痕乌青越来越深,吃的越来越少,待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第四日午间,叶凤泠伏在含香馆柜台上核对账目,正要落笔,被突兀的笑声打扰到。
蒋若若迈步进店,支手肘在柜台上,笑眯眯望叶凤泠,调侃她,“你这是几天没睡呦?
跟鬼一样。”
叶凤泠撇嘴,低头继续写帐。
蒋若若绕去柜台后,仔细端详她的字,“相由心生,字如其人,你的字,力重而沉、笔峰尖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用刀写字。”
蒋若若摇摇头,“满账本的杀伐之气,你确定不是在写金戈铁马的事,我可只看见妒恨恼嫉。”
叶凤泠啪地放下笔管,气不顺,“何事?
我这正忙着呢。”
蒋若若生气,打了叶凤泠一下,“你还朝我发起火了。
我这是特意来开解你的。
当然了,也是又来求你的。”
叶凤泠挑眉,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刚几日,就又求人了,频率未免高了点。
蒋若若摸了摸鼻尖,略微不好意思,然她一惯内心强大,旋即抛弃从前矜持,“是这样,我想问问你这里缺不缺人,我得给自己找个活儿。
你知道,我五哥目前对赚钱没想法,我俩不能靠喘气活着,那就只能我来想办法了。”
叶凤泠惊讶,把心情从烂泥里拔出来,拉了蒋若若来含香馆后面。
不怪叶凤泠吃惊,在她眼里,蒋若若是真正的千金,从蒋若若吃穿用度、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来蒋若若不光没吃过贫穷的苦,学的更都是小姐专享的闺秀之技,赚钱这种粗鄙之事,跟蒋若若的头发丝都沾不上边。
说什么她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蒋若若会来找她说赚钱的事,看意思是想在含香馆帮工?
蒋若若虽然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但面对叶凤泠,几乎次次都不拐弯抹角,好像那些长袖善舞的手段在叶凤泠这里用了也没用,还不如实话实说,更能赢得叶凤泠喜欢。
“我懂香,虽不如你那么精细,但我还是有自信比一般人强上一点。
我的算学也不错,跟我祖父学的,另外书画这些也没问题。
你含香馆不得扩大规模吗,肯定要招人吧。
招别人是招,招我也是招,何不给我这个机会。”
蒋若若怕叶凤泠担心自己吃人情,跟了一句,“我质优价美,包卿满意。”
叶凤泠被逗笑了,想了想,觉得可以给蒋若若这个机会。
她故作不知蒋若若那份等白灵来的小心机,给蒋若若安排算账,就是她手上那本账册。
不过一刻钟,蒋若若就盘核好一本账册,叶凤泠扬眉,看来蒋若若真是精于算学。
叶凤泠找新掌事拟定契约,和蒋若若签字画押,约定好一月五两薪酬,另外卖的香粉、香饼、香丸那些,按份给提成。
蒋若若收契约入怀,突然探身抱了叶凤泠一下,贴着叶凤泠耳朵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叶凤泠恍若没有看到蒋若若明眸里闪动的水光,笑笑不做声。
蒋若若没有再问叶凤泠脸色的原因,拉着叶凤泠去参观了蒋府。
蒋奉奉见到叶凤泠,只轻轻颔首,就再度闭了眼睛。
阳光照在他枯瘦惨白的脸上,无端让看的人心尖儿乱颤,仿佛这个人的生气殆尽无痕,只剩下一具躯壳曝晒在烈烈秋阳中。
蒋若若叹息,“你看到了吧,我五哥……”她难得哽咽了下,侧过脸望街上小商贩。
叶凤泠问,“有没有请旧识来劝劝呢?”
不说苏牧野,二皇子、南平王世子那些应该都和蒋奉奉很熟吧。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念旧的,忆旧时光能带给人一些力量,可能不全是温暖,总会有丝热度。
蒋若若摇头,“二殿下和冯世子都来过,克己也来过,都没有用。
五哥就那么静静听着大家聊天,不插嘴不躲避,就那么听着。”
生无可生的贪恋,死无可死的理由。
选生自己不甘,选死地下之人不甘,蒋奉奉被两种期待撑着,无喜无悲地熬过一日又一日。
叶凤泠不知如何劝慰蒋若若,她想起了自己前一世生前最后时光,貌似也是这样,最喜欢躺在阳光下,闭眼睛眯着,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只剩躯壳在尘世忍耐着。
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伤作祟,失落人叶凤泠和失落人蒋若若在接下来的数日,常常一起对账册、逛街,她们坐在马车上,也不常聊天,就那么静静陪伴着彼此,流连于繁华喧闹的街景,从日出到日落。
遇上好吃的,两人就下马车大快朵颐;见到好玩的,彼此鼓劲儿,跃跃欲试。
偶尔恍惚间,叶凤泠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初回京都时,也曾如此逛京都城。
就在她心情回归平和时,这份短暂的平静,在一日深夜被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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