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都能全程跑高速,那就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说话间,车子停好,那个一路专心开车的老钱终于笑着搭了一句话,想得好哦,但怕我们这辈子是看不到那天咯!
1995年,蜀州第一条高速公路建成通车,通车里程3375公里,实现了全省高速公路里程零的突破。
到2000年,全省高速公路总里程增至1000公里。
五年时间增加了将近七百公里,按这个速度,覆盖全省怕是在很遥远的未来,更别说去往全国各地了。
刚刚下车活动一下腿脚的贺天元叹了口气,正打算说自己去买几桶方便面,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只见顾小蓉跟老钱两个变戏法般地从车里搬下了一堆东西,包括但不限于:
菜板菜刀锅碗瓢盆筷子燃气灶以及一个煤气罐!!!
看着贺天元的表情,顾小蓉一边熟练地摆开阵势,一边笑着道:我们上哪儿一般都是自己做饭,手艺好点就吃好点,手艺差点下碗面也能将就。实在不会做饭的就只有去路边馆子里吃了。
贺天元下意识地道:为啥不干脆吃泡面呢?又便宜又方便。
老钱微笑着在水箱接了半桶水过来,因为这样更便宜。
贺天元身子微震,在顾小蓉熟练的切菜声中,沉默了起来。
顾小蓉的手艺很不错,十来分钟,点火烧油下菜,滋滋啦啦的声音下,香气渐起。
将菜装进一个大盆,接着顾小蓉又拿起一个塑料盒子,将里面一盒白米饭倒进了没有洗的锅里,沾着油气迅速翻炒,很快一锅炒饭热好。
那边老钱早已准备好了三个碗,一人装了一碗,将那碗菜摆在中间,分了筷子。
没有凳子,没有桌子,就围着切菜炒菜的架子吃了起来。
心情有些复杂的贺天元强撑着笑了笑,撑起气氛,顾姨
,这菜炒多了,吃不完。
顾小蓉看了他一眼,这是两顿的,晚上热一热就能吃。哪儿有那么多时间顿顿现炒。
贺天元动作一僵。
得!心情更复杂了。
吃过饭,顾小蓉开始收拾东西。
老钱看着贺天元,贺总,您先休息会儿?
不等贺天元开口,顾小蓉就直接道:不用,安全第一,老钱你自己睡。
老钱看了贺天元一眼,恭敬道:那贺总我先去铺床了。
贺天元疑惑地看着老钱钻上车子,在座位后面的那块单人床一样的垫子上熟练地铺好一张凉席,摆上枕头,然后倒头躺了下去。
顾小蓉收拾完东西,没有上车,而是看着贺天元,感觉如何?
贺天元苦笑一声,挺苦的。
顾小蓉点了点头,你没必要吃这个苦,地图上我们大概算了,今晚停在一个县城休息,先送你去招待所。
贺天元一听这意思有点不对,连忙问道:你们呢?
顾小蓉平静道:我们找个安全点的停车场凑合一晚就行了。
贺天元立刻摇了摇头,但想了一下才说话,既然说了一起走一趟,感受一下,哪有区别对待的道理,一起吧。
顾小蓉笑了笑,竟半点没有劝说的意思,干脆地点了点头,好!
日头正烈,两人躲在一小块灌木的树荫下,顾小蓉开口道:其实以前不这样,或者说我们本来也可以不这样。
贺天元诧异地看着她,顾小蓉道:说实话,我们这一行工资不低的。私人的更挣钱。十年前,像我们这行还是个很吃香的工作。那会儿包括更早些的时候,走哪儿都是住招待所,当然,那时候通常走得也不远,一是不认识路,二是没那么多活儿,三是路上也不太平。
后来随着钢铁厂业务慢慢开了,我们也在外面接些别的活儿,走得就稍微远一些,常常花好些住宿费和餐费,一个月下来加起来还是很吓人。你爸就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那会儿你正读大学,估计也想着你的学费和娶媳妇这些事儿吧,于是就新订了个规矩。
贺天元安静地听着,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这些年对父亲的事情了解得太少了。
当时是这么要求的,司机出勤的时候,每天补贴十五块钱,包含餐费和住宿,超出这个限额,所有费用自行承担。现在看起来这个数字是有点低,但那是七年前了。
当然,这东西一出来,自然好多人都不满,你想那会儿别的货车司机多潇洒啊,包里鼓鼓吃香喝辣,凭什么我们就要这么寒碜。但老贺态度坚决,那时候啊,走了将近一半的司机。他也是狠,自己出车也是一样,都有搭档嘛,这个瞒不过别人。
顾小蓉一边说着一边解释,慢慢大家也至少是服气的,但真正开始遵守,是老贺后来把这个规矩改了,改成食宿自理,但只要出车每天就给五十块钱,你花了二十就挣三十,一分不花就能挣五十。有了之前的事情打底,大家一想那也挺好,一个月要是跑二十天,抠搜着点,额外能有小一千块呢!都是糙老爷们,吃啥不是吃,在哪儿睡不是睡,对吧?
顾小蓉感慨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支持他的,利润都是这么抠出来的,大手大脚,看起来舒坦,但到头一算,白忙活一场,这公司弄得也没啥意思。
贺天元轻声道:谢谢顾姨指点。
顾小蓉笑着道:我指点你什么了,你别乱说。
贺天元嘿嘿一笑,顾姨放心,我一定记得这些。
顾小蓉一撑膝盖,站起身来,行了,差不多了,上车!
走进驾驶舱,迎面一阵隐约的汗臭味,呼噜声已经颇为响亮。
老钱,起来了!座位上睡!
因为接下来都是国道和省道,弯弯绕绕的,车子减震这些也不好,在卧铺上睡怕出事,所以老钱只好睡意朦胧地起来,坐在座位上,系上安全带,又眯了过去。
随着他的起身,一阵更浓郁的汗味袭来,贺天元微微皱了皱眉,但顾小蓉只如没事人一般,发动车子,朝前开去。
风从窗户吹进来,吹散了驾驶舱里稍显难闻的气息。
而停停走走的问路,颠簸和摇晃,也渐渐驱散了午后的困意。
老钱开始跟贺天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说的都是跑车路上的趣事。
装货卸货是个麻烦事,有时候那些装卸工明目张胆地问我们要好处,师傅去买两包烟来嘛!师傅去整几瓶饮料来嘛!我们还不敢跟人家硬顶,万一装的时候没给码好什么的,东西摔了破了,到了地方发现有问题,多的都亏了!
还有拉什么东西,也要慎重,我们还好,公司有小册子,每个人也发了一本,平时没事儿就翻翻,但那些私人车主就麻烦,有时候不知道拉了些像片碱啊,油漆啊之类的,本想着开开心心挣一笔,结果被警察拦下来,几大万没了,甚至还要吃牢饭!
要说路上最可恨的,还得是那些挨千刀的油耗子!车子停在路边打个盹,醒来油箱就空了!几千上万的钱啊
!什么?给油箱盖子上个锁?没用!那些狗东西直接在油箱上钻个洞!到时候还要修油箱,还不如让他们偷了油呢!
就在这一句句的聊天里,贺天元对于这条颠簸的货运路认知愈发清晰了起来。
社会商品的流动,很大一部分就是靠着他们这样将无数吃过的亏变成言语间笑谈的货运司机们撑起来的。
还有个算是众所周知的问题,那就是返程配货的问题。
老钱倚着窗户,吐了口烟,那才是决定一趟车挣不挣钱,挣多少钱的关键啊!
贺天元眉头一皱,然后立刻明白了老钱说的意思。
通常来说,一次出车的起点是接了一趟活,从甲地到乙地,这是单程,且固定。
但是当货物在乙地被卸下之后,车子是要返回的。
如果找不到货物拉,那么回程就是空载,这一趟的总收益就是一趟运费减去两次成本。
以货车的油耗和损耗,这额外多出来的成本怕是要让收益少一大截。
但如果能够找到货物,收一笔运费,那这一趟的总收益就能额外增加一大截。
想到这里,贺天元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