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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〇三章 梦回(第2页/共2页)

不仅如此,大师过去落魄潦倒时候那些琐事,也都是从艾中信这里传出去的。比如,大师还曾去农村贩鸭子……所有这些,无疑会有人向大师汇报的吧,想拍大师马屁的永远都是大有人在,可并没见大师拿艾中信怎么样。虽然大师肯定也不喜欢艾中信,平时见了他爱理不理,这是为什么呢?后来偶然的机会,卢荫寰终于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天中午艾中信又喝多了,那天不知为什么李牡丹不在,下午午休刚结束,艾中信就问卢荫寰愿不愿意陪他出去赶个小活,卢荫寰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里离画院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原来他们是替人绘制一幅秘密地图。里面的人告诉他应该画什么设施,比如鹿寨,暗堡,城墙,火力点等等,卢荫寰都吓坏了,这要是事发,起码是坐牢,搞不好要杀头的。但艾中信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下就搞好了,对方大喜,付好酬劳就离开了。

艾中信得了钱,一看时间尚早,就带卢荫寰去茶馆摆龙门阵。进去里面没几个人,他们找了个雅座,先点了一壶毛尖,泡好了倒上,又点了一些小吃,卢荫寰并不饿,没几分钟,艾中信突然要点酒,并且热情邀请卢荫寰陪他喝几盅。卢荫寰不肯,借口还要回画院,艾中信也没有再勉强。他们躺在相邻的两张竹榻上,喝着茶,抽着烟。茶馆里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个老头,他肚子上搭条毛巾,光着膀子,已经睡着了,轻轻地打着鼾。

午后的阳光透过上方的窗户照进来,明晃晃暖洋洋,室内很安静,只有那老头轻微的鼾声和一只飞舞的苍蝇发出的嗡嗡声。这会儿,艾中信的酒劲已经过去了,脸色微红,看上去神清气爽,他仰面朝天躺着,嘴撮成喇叭形,向上吐着烟圈,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卢荫寰问他:“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看了卢荫寰一眼,欠起身喝了口茶,说,“我也没什么打算,就是以后还想要个孩子。”

“你不是有个女儿了吗?”

“我还想要个男孩。”

卢荫寰想起了他那又矮又胖又不懂事的老婆,他养着她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为什么现在不要,还等以后?”

“我现在喝酒太凶,这样生出的孩子不健康。我想等什么时候戒一阵子酒再要孩子。”

噢,没想到他还这么细心呢。

本来卢荫寰还想跟他谈下去,可他却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片刻工夫就睡着了。

时间一长,卢荫寰和画院里的画师们都搞熟了。这里的关系极易相处,大家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可言,都是混嘛,谁也碍不着谁,说是画师,哪有什么画可画,不如叫画匠更确切。甚至除了老米有一张固定的画桌之外,别人连固定的画桌都没有,平时就是聚在一起玩玩、聊聊天嘛,要固定的画桌干什么?你爱坐哪儿坐哪儿,坐别的地方也没人管你。

董灵知道了卢荫寰的父亲也是军人之后,有点把她引为同道的意思,跟她谈话动不动就是“咱们军人子弟”如何如何,还曾跟她说过:“咱们军人子弟到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卢荫寰问她:“怎么不一样呢?”她想了想说:“气质,气质不一样。”卢荫寰本来还想问她:“气质又算个什么东西呢?”想想这么问不太友好,另外对于他那可怜的脑瓜也过于深奥了,就没有再问下去。

相比较而言,跟英歌谈话多少还有点内容。他大概是觉得卢荫寰挺有文化,很喜欢跟她谈话,尤其喜欢跟她谈点抽象的,比如,人活着是为什么,人为什么要结婚,你相信感情吗,等等。这种谈话一多,卢荫寰对他就有些理解了,显然他的生活有点空虚,他的身体也有所渴望。对此卢荫寰只有同情。她曾考虑长篇大论地跟他谈道理,试图开导他,同时,渐渐地她也开始考虑是否要实实在在地帮他一把了。卢荫寰这么说并非是她自作多情。英歌的确是对自己颇为信任,不仅仅是喜欢跟她谈话,还单独约过她到他家去吃饭,他一个人住。另外,像别人给他介绍对象这种事,虽然最后都没成,他也要请卢荫寰给她参谋参谋,好像她是他什么密友一样。有天在画院,他脸色不太好,人也显得委靡不振的,卢荫寰随口问了他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一会儿,当画室里只剩下他俩的时候,他悄悄对卢荫寰说,他母亲重病,逼他回去成婚冲喜,还让她替自己保密,并问她的意见。一个男人,想必是不会对一个异性随随便便说这种事吧。

当然,帮他一把对卢荫寰来说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他的样子并不难看,画家这种身份甚至还给他那张圆脸增添了某种魅力呢。问题在于,如果卢荫寰帮了他的话,他粘上自己怎么办,想要跟她谈情说爱怎么办?有时候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理解力上,那样是很危险的,比较卢荫寰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而且她从未想过移情别恋。但是,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又是吃饱了喝足了闲着无事可干。俗话说的“饱暖思淫欲”,因而想要帮他一把的念头对卢荫寰也还是有点诱惑力的,结果,好比“活着还是去死”困扰着哈姆雷特一样,帮她他还是不帮他,也始终困扰着卢荫寰。这种困扰一直伴随到她离开画院,使卢荫寰在和他的交往中,态度也总是飘乎不定,忽远忽近。近了吧,有点害怕,远了吧,有点不甘心。像他单独约她去他家吃饭那次,卢荫寰自称胆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刚吃完,天一擦黑,她就不顾他的挽留,找个借口溜了。

或许是卢荫寰的态度也让他焦虑吧,他也想帮她一把,帮她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压根儿不知道卢荫寰和未婚夫俞鹏的关系。因此他曾这样跟卢荫寰说起,现在他对婚姻已经看得很淡了,那不就是一张纸吗,算什么呢?其实只要两人彼此有感觉,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但他越是这么说,卢荫寰就越是怕他给自己下套子,所以也就越是畏缩不前。总之他们的关系是越来越尴尬和微妙了。

英歌对卢荫寰的不满是肯定的。以后那个姓仲的妇女私下里告诉她,她听见英歌在太太那里说过她的坏话,说她用画院的电话打私人电话。卢荫寰这才想起太太确实跟她提起过,说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尽量不要用画院的电话聊天。当时她还纳闷太太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她怀疑过老米,可看看又不像,那家伙除了画马和去写生,别的什么也不问。现在事情终于清楚了。但尽管如此,我并不怪英歌,相反,卢荫寰心里对他怀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她知道他这是因爱生恨哪。

当卢荫寰离开画院后,有一段日子过得非常不顺:找不到工作,期待她有所成就的父母也嫌她无用而生气。那段时间卢荫寰的心情很不好,有天晚上她偶然想起了英歌,想起了他对自己的情意,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看看他。后来她对自己的冲动感到十分后悔。

卢荫寰雇了辆人力车去了他家,她还记得他住在城区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到了以后,卢荫寰就在院里喊他的名字,他出来了,并没有卢荫寰想像中的激动人心的场面出现,这很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他应该能猜到自己来的目的啊,他应该很期待所深爱的人的到来啊。但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好像把卢荫寰让进屋去都不是太情愿,只在门外跟她说着话。

当时的卢荫寰心情不好,也不管这些,不等他邀请,她几乎是厚着脸皮硬闯进了他家。一进到屋里,她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待自己:那个号称军队子弟的董灵正局促不安地坐在他的床边。

开头他们三个都挺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董灵大概觉得自己坐在英歌的床边不太合适,站起来换了把椅子坐。英歌给她倒了杯茶,问她现在在哪儿工作,我说还没找到工作。他说她离开画院太匆忙了,应该找好了去处再离开的。他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只是当卢荫寰问起画院的现状时,气氛才稍有好转。董灵说现在越来越不景气了,人也走了好多,她说卢荫寰离开画院还是对的,迟早她也要离开。

“对了,”英歌突然说,“你知道艾中信的事吗?”

“艾中信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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